24.大肥章(三合一)_回到前夫刚死时
笔趣阁 > 回到前夫刚死时 > 24.大肥章(三合一)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24.大肥章(三合一)

  收好要搬走的东西,两百斤的大米,七八条腊肉,还有鸡蛋蔬菜十来斤,外加李曼青的日常用品和衣服……嗯,老唐家快被搬空了,至少她的房间是基本搬空了。

  搬的东西多,称得上“劳力”的却只有唐德旺一人,老太太和丰梅都只能搬五六十斤,曼青不顾众人劝阻拿了七八斤的棉絮也是极限了。

  这么多东西,一次肯定是搬不走的。

  考虑到车费问题,从太平乡去县里,即使是坐小马车也得八毛钱一个人,多跑一趟就多出一次车费,大家都想一次性搬完。可隔壁李家三兄弟都不在家,云芬嫂子也没多大力气……这可难住他们了。

  “姑妈家里怎么这么热闹?听说你们要搬走了?”

  李曼青一听见罗有秀的声音就避开了,怀着孩子,她不想动气,更不想动手。

  “诶有秀来了,你们家地里活计做完了?”

  “还没呢,咱们家地多,不如姑妈家方便。听我三婶说你们要搬家呢,就来看看,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。”他三婶说的是隔壁邻居,就是上回在路上跟曼青打听赔偿金那讨人嫌的婆娘。

  不过,罗有秀这毛病,随时不忘显摆他们家地多……老太太心头一梗。

  地多?

  还不是从他们老唐家牙缝里抠出去的?!

  当年包产到户时,丰梅还没出生,唐家一共有六口人,分了六亩多的水田。要知道,那时的水田刚从生产队分到农民手中,可是施肥施得最足,产量最高的时候,六亩地足够他们一家六口吃了。

  是的,六口。

  老太太心口一痛,她还有个三闺女的,比丰年大了两岁。田才分到手里没多久,三闺女就病死了。

  她记得清清楚楚,先是说肚子痛,刚开始大人都没当回事儿,只以为是小孩子吃多了伤了食,痛着痛着,等他们反应过来孩子没出来吃晚饭时,就已经叫不答应了。

  至于是什么病,她也不知道,只知道当年背了她还有体温的身子到乡里,大夫说是伤寒,治不好了。他们不信,又请了车拉去县里,才到半路呢,身子就凉了。

  后来有人说是阑尾炎,有人说是疝气,也有说是肠梗阻,还有人说是撞了邪……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病夺走了三闺女,只知道在闺女死后第五天,她娘家哥哥就闹着要来分走他们的田。

  “你们家死了个人,田就多出来了,得给我们才成!”这是她亲哥哥直截了当、振振有词的说法。

  “你们家两个闺女总之是要嫁人的,留着这么多地多浪费啊,反观咱们家,吃了上顿没下顿,你这做姑姑的忍心看着侄子挨饿吗?”这是亲嫂子的诛心话。

  “翠珍哪,你爹把话搁在这儿了,三丫头面上的田必须拿给你哥哥,你要是不拿,就不配做罗家的闺女!”这是她爸爸斩钉截铁的“命令”。

  所有人都只顾着逼她把三闺女的田“让”出去,却没人安慰过她这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,更没人心疼过她埋在地底下的闺女。她还那么小,就要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土地下……

  唐家是外来户,在村里毫无根基,不出意外的,他们家的田被硬生生抠给娘家哥哥了。后来,丰莲和丰菊出嫁,他们又来抠走了她们面上的。

  所以,唐家直到现在都只有三亩不到的水田。

  想起这茬,老太太积了几十年的怨气又开始暗流涌动,虽已吵过闹过无数回了,但还是不足以泄愤,只恨不得找哥哥嫂子来问问,他们的心是铁打的吗?

  但,怨归怨,那都是她和哥嫂间的恩怨了,侄儿是下一辈,她也分得清,不会将这口怨气出在他身上。遂也只淡淡笑了声:“是,你们家是田地多。”

  罗有秀不觉其中的讽刺,继续问:“姑妈好端端的怎么想起要搬家了,搬去哪儿啊?也没听姑妈说哪里还有房子来着……莫非是丰年的赔偿……”

  这是赤.裸.裸的打探了。

  老太太冷淡道:“哦,忘记跟你们说了,丰年以前在矿上挣了钱,给我们在县里买了房子,咱们现在就是搬去好让你表妹养胎的。”知道了事情原委,她不想再说什么赔偿金的事,总觉着不吉利,怕一语成箴。

  罗有秀被那“养胎”二字打击得蔫头蔫脑,嘴角抽搐:怎么就怀上了呢?那死鬼表弟倒是有两分本事。

  不过,他现在更关心房子的事儿,还要再打听房子在哪儿,有多大,买作多少钱,老太太已经岔开话题:“不是要帮我们搬东西吗?那快来吧,咱们东西可不少。”

  “有秀,来,帮姑爹把这袋米扛上。”一百斤呢!

  “有秀表哥,来,帮我把这袋瓜果提上。”二十斤呢!

  “有秀,这几个盆是她们要拿的,你来帮姑妈添把手。”

  ……

  罗有秀好想仰天长叹:天哪!我也只有两只手啊,这又背又提又抱的,两个小时的山路,我他妈怎么出得去?!

  当然,没人理他。

  活该!让你不好好在家待着,让你整天游手好闲,让你来瞎打听!曼青在屋里憋笑,别看唐家人老实,其实精起来还是有两刷子的。

  正笑着呢,就听院子里有人说话,大姐夫带着芳菲也来了。

  “爸妈你们要搬家怎么也不提前带个信,我们来给你们搬,早知道丰莲今天就不去做工了。”

  芳菲也跟着解释:“就是,我妈还以为外公外婆只是去两天呢,早知道要……呀!小舅妈!你肚子怎么这么大了?哇!我要有表弟表妹了啦!”

  小丫头性子活泼,与年龄相仿的舅妈天然的亲近。

  曼青抿着嘴笑,她这张巧嘴,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可是大律师了!

  见她也没带什么衣服,只背了个斜挎包,曼青就找了两件自己姑娘时候的衣服给她带上,到了莲花村可以换洗着穿。见外甥女都有了,小姑子也眼馋,曼青又找了两件给她,这才都不好意思的傻乐起来。

  李曼青家虽没钱,但她总在外面读书,人又生得好看,买衣服眼光好,她三四年前买的衣服现在俩小姑娘看见还喜欢呢。

  得益于两个壮劳力的“帮忙”,唐家的东西一口气就搬清了,到乡里,支走了罗有秀,找辆小马车,等慢悠悠颠到莲花村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。

  大姐夫和老爷子不放心她们一堆娘子军,决定当天不走了,等第二天再回家。大家七手八脚把十二间屋子全收拾出来,男人家负责翻箱倒柜的体力活,老太太就领着丰梅和芳菲扫尘抹灰,收拾带来的衣服,曼青只负责指挥就行了。

  房间多的是,后面那一进都直接没人住,光前头的每人一间屋还嫌多呢,不过丰梅和芳菲好像非常“舍不得”远离双胞胎,都说要跟嫂子(小舅妈)住一个屋。

  老太太不好说外孙女,只拿眼睛瞪闺女。

  丰梅嘟着嘴:“妈就是偏心,芳菲一来我就要靠后排了!我就想看着嫂子,陪着他们,好不好嘛?好不好?”把老太太摇得站都站不稳。

  大姐夫赶紧说自己闺女:“芳菲别不懂事,你小丫头别给你舅妈添麻烦,自己住一个屋就成,不行的话跟你外婆住。”

  刘芳菲也嘟着嘴,颇为遗憾,不过还是懂事的应下了。

  曼青好笑,拜肚子里两个小家伙所赐,她居然成了家里的香饽饽了!遂笑着开口道:“诶,不怕,让她们跟我住吧,只是现在月份大了要起夜,你们别嫌我吵就行。”

  两个女孩子点头如捣蒜。

  就这样,原先放左边第二间的床就不够睡了,老太太让他们去把她房里的大床搬过来,换上新的床单铺盖,又临窗放了,床尾支个装衣服的柜子给她们。

  房间宽敞明亮,白天有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,将铺盖都晒得暖暖的,晚上盖着也软和。屋里家具不多,曼青也不容易磕碰到哪儿,看着就安全。

  收拾完东西,米和肉都是现成的,直接在院子里摘几个嫩茄子炒一碟。后院还有两圃小青菜,上次来时老太太见那大片的土地荒着怪可惜,去买了点种子来撒上,这两个月没浇过水,没施过肥,全靠老天爷恩赐的阳光雨露,居然也长得又嫩又绿。

  曼青看着就流口水。

  小青菜啊,洗干净一整棵也才一尺长,不用切,直接连根煮,不放油不放盐的烧个素菜汤……她能吃下一整锅!

  其实这么大的,都算不上“菜”,只能叫“菜苗”,在农村谁都舍不得吃的。但李曼青垂涎欲滴的模样实在是太明显了,老太太也没法子,只得“忍痛”拔了两把来,专门煮了一碗给她。

  芳菲说县一中门口有家卤菜特别好吃,大人拿了钱让她们俩去买一斤来,又用青椒炒了几个鸡蛋,炒了块麻辣豆腐,天没黑,晚饭就上桌了。

  见着曼青实在是喜欢那碗小菜苗,老太太只得道:“喜欢吃就多吃点儿,两圃都给你吃算了。反正吃完了再撒,明天我把院子里的空地都开出来,你想吃啥就种啥。”

  曼青幸福不已。

  这些菜都是没用过化肥农药的有机蔬菜,在二十年后可要高档超市才买得到的,她从来舍不得买。现在不花钱就能吃到,她……得代替孩子多吃点儿!

  嗯,对,就是代替肚子里两个小家伙吃的。

  晚上,李曼青领着小姑子和外甥女,笑闹了半宿方歇了,唐家两老房里的灯却也亮了大半夜。

  “老头子昨天的意思是让我别说?丰年那小子你怎么也跟着他乱来,这种节骨眼儿上,可别让儿媳妇恼了。”

  唐德旺习惯性的摸摸前襟衣服口袋,旱烟枪放家里了,现在没烟抽还挺不习惯,只得摸了把后脑勺,叹道:“我也知道。只是丰年的脾气你还不清楚?犟起来三头牛都拉不回来,他说让先别说咱们就别说了吧……儿媳妇怀孕了我们不也还没跟他说嘛。”

  老太太一听,也是,他们这头瞒着丰年,丰年那头又要瞒着曼青……这夹心饼干可真难做。

  “可我都说了,星期四的电话还是让曼青去接吧。她那么大个肚子挺不容易的,丰年要不要说实话那是他自个儿的事,我这当婆婆的也不能作践人家闺女啊。”

  唐德旺叹口气,算是默认了。

  “对了,你说,那季老板那头咱们怎么说?赔偿金和这房子可咋整?”电灯将屋子照得通亮,老太太打量着平整的天花板,又遗憾道:“钱咱们一分不动退给他,只是这房子……曼青怕是要在这儿住到生产的,咱们怎么交代啊?”

  “没事儿,等着她跟丰年通上话了再说,大不了咱们借钱自个儿买下来,以后给他们小两口住。”只要儿子好好的,这些钱他们都会一分不少的退回去。

  老太太“嗯”了声,翻个身准备睡了。

  半晌,见身边人又连续翻了几个身,唐德旺终于忍不住了:“咋还不关灯?你翻来覆去折腾啥呢?”

  “诶我说,那找谁借钱去?”老太太犹豫了好大会儿,才小心翼翼问出口。

  她娘家那头是不用想了,老唐家几代单传,也没兄弟姐妹可以借。两个闺女,除了丰莲那里可以借到一点,丰菊是她肚子里爬出来的,雁过拔毛的脾气,哪里借得到她的钱。

  身旁的人却已经打起了呼噜。

  老爷子和大姐夫第二天一大早就去附近山上给她们捡了柴火,够烧个把星期的。老太太跟着住了三日,把院子里全收拾干净了才回家去。

  三人过了几天逍遥自在的快活日子,等到星期四,也就是七月十四号这一天,曼青带上小姑子和外甥女,回太平乡去。

  接电话!

  “嫂子你说会是我哥的哪个同学啊?大老远的打电话回来,这么好的交情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。”

  “对呀,小舅妈,我舅舅也没跟我说过呢。”

  关于这声“小舅妈”,李曼青想起来了,她嫁来唐家时只有十九岁,只比芳菲大四岁,而且因为皮肤细白,动不动就脸红的性子,看起来也就跟芳菲差不多大。

  所以,这小丫头叫她偏要在“舅妈”前加个“小”字。

  “我也不知道他这位同学,管他呢,反正超过一分钟不出声,我就挂电话!”主旨只有一个,不能费钱。

  老太太心头一动,暗道:儿子啊,你可别再闷声不吭了,被挂了可怪不了我。

  因李曼青在整个太平乡都是出挑的人材了,电话员对她印象深刻得很,一见她就问:“又来接电话了?可别再光拿着电话不吭气儿了啊,会跑钱的!”视线落在她便便大腹上,又问:“怀上了?几个月了?”

  曼青心内憋笑,现在想来,她老将“跑钱”挂口头上,也是出于好意,嘴巴毒了点,人倒不坏。遂也就笑着答应道:“快五个月啦!”

  “哟?五个月就这么大?别是双胞胎吧!”

  曼青笑着点点头,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满足与期待,这种羡慕眼光,这一个月来她也已经习惯了,从大平地到莲花村,自从知道是他们买了那房子,左邻右舍都来走动过,一听说她怀了双胞胎,都是如出一辙的羡慕与渴望。

  曼青前面还排了几个人,基本每一个电话都打得意犹未尽。有个老太太哭红了眼还不肯挂电话,嘴里不住的“好好休息,别太辛苦,买药吃”的念叨,估计是儿女在外省的,除了能在电话机前叮嘱一番,她也别无他法。

  有了孩子,曼青更能体会这种为人父母的苦心,要不是电话员掐着线,她宁愿把自己的时间让出来,让老人家多讲几句……反正那“同学”,她压根不认识。

  想着,时间就到了,电话“叮铃铃”一声响起来。

  这一次,知道就是唐丰年的同学,公婆也同人家说过话的,她倒是不怕了,才响两声就接起来:“喂?你好。”

  标准的普通话,刻意放柔和了的嗓音。

  电话那头的人一声“妈”就卡在喉咙里。

  “喂?你好,听得见吗?”曼青以为是信号不好,手机用习惯了,下意识的就拿着话筒左右晃了晃,想要找个信号更好的角落。

  吓得那电话员“呀”一声叫起来:“喂!你干什么,别把电话晃坏了,这可是大几千的东西呢!”

  曼青顿住,不敢再动。

  电话那头的人,自然也听见电话员的咋呼了,心内一紧,怕她受委屈,可要说话……他又……还是再等等吧。

  于是,他“嗯哼”咳了一声,心内却惴惴:她会不会听出来是我的声音?会不会被她识破了?她会不会生气?如果她生气了,我要怎么哄她,以前那些法子她好像都不喜欢……

  不过,事实证明,他想多了。

  李曼青压根就没听出来是谁,只觉着听见咳嗽声就松了口气——有人在就好,她还真怕电话那头是个什么精怪呢。

  “喂?你嗓子不舒服吗?是不是感觉喉咙里老是有痰,咳不出来又咽不下去,这是慢性咽炎的症状,要不去买点那啥药吃吃吧。”这在电视上听了无数遍的广告词,上辈子那二十年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。

  可现在却突然短路了,那个药叫啥名字来着……

  电话那头的人,大手紧紧握住电话,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心,又有什么溢出来了。

  她说话怎么就那么好听呢?细声细语,柔声细气,既不是蚊子哼哼那种,也不是尖着嗓子的娇气……具体是什么,他也说不上来。

  反正就是好听!

  好听得他恨不得立马插翅飞回去,好好的仔仔细细的听她说个三天三夜。

  可是,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:你别着急,她可能是对任何人都这样说话,你没有什么特别的……别忘了在梦里她是怎么对你的。

  是的,梦里。

  四月十五号那天,刚写完最后一篇日记,把“日记本”放回抽屉内,上锁。累极了的他倒头就睡,迷迷糊糊间居然做起梦来。

  想到那梦,他不自在的挠了挠后脑勺。

  他梦见第二天,和往常一样,他和大渔乡的林友贵、杨宝柱一起下井,在门口还见到保安对他笑了笑,那两只半人高的大狼狗也破天荒的冲他摇了摇尾巴。然后,在井里,他听见后方有石块掉落的声音,出于求生的本能,他让他们快跑。

  但林友贵和杨宝柱都不当一回事,在梦里他着急也没用,可能是知道在梦里,所以他也随他们去,侥幸的以为这只是上头土松了。

  他们又在里头挖了许久,没带手表,他也不知道挖了多久,可能是半个小时,也可能是四十分钟,甚至一个小时……总之,那黑漆漆的不见天日的矿井在“轰”一声巨响中,塌了。

  平时能够容得下十几人的空间,突然就变得一丝空气都留不住了,巨大的煤块压在他胸间,让他喘不过气来。

  他很想喊人,很想拉铃,上头的工友听见铃声肯定会来救他们……但他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。

  在梦里,他能听见自己骨头被压断的脆响,能听见自己仅剩的几口粗重的呼吸,那是一种不甘的呐喊,生命最后的挣扎。

  是啊,他不甘。

  他爹妈还没享过一天福,他怎么就能死了呢?

  他才结婚两年不到,不,准确的说是六百八十五天,但在家的时间却又只有三十二天,连个零头都没到。这三十二天里,虽然也在家,但基本上都是他做他的活,她在房里睡她的觉,没几句语言交流。

  他不甘啊,他还没跟小妻子好好说过话,本来想的是再干两年就回去,和她好好生个孩子,过小日子。

  是啊,他的小妻子……

  想着,好像灵魂出窍了一样,果然人之将死,见到的会是最挂念的人,他居然看到了自己的小妻子。只是,她怎么跟着个男人走了?他看不见男人长相,只从背影看见他们牵着手,慢慢的出了大平地,去了省城。

  她为什么要和他去省城呢?她连跟自己进县城都不愿意。

  她为什么会对着那人笑靥如花,还发出银铃样的笑声呢?她对自己就从来没笑过。

  这种冰火两重天的对比让他心灰意冷。

  小妻子真不愿意嫁给他——这个曾被他刻意回避的事实,又重新以一种讽刺的、嚣张的姿势出现在眼前。

  他很愤怒。

  不过这只是在梦里,醒来一摸还在宿舍的钢丝床上,瞬间松了口气,这才发现后背已经湿透了……真是个吓人的噩梦!他的小妻子那么乖巧柔顺,怎么会是那种人呢?

  这作死的鬼梦!

  只不过,这还不是最作死的,等十六号早上,他跟林友贵和杨宝柱在井口汇合时,他愣了愣,两个“死”在自己面前的人,又活生生有说有笑的出现了……

  然而更离奇的是,门口的保安真的对他笑了笑,那两条除了季老板的话谁都不听的狼狗居然也冲着他摇尾巴,还破天荒的乖顺的“呜呜”了两声……一切都在朝着梦里的方向发展。

  他害怕了。

  “要不今天咱们还是别下井了。”

  “嗨,丰年咋啦,想你婆娘啦?要想回被窝里想去,你不去咱们要去呢,听说设备出了问题,不许咱们加班了,趁现在还没封井,再下去两个小时,也能得十块钱呢!”

  唐丰年想到抽屉里那三十多块钱……要买真正的珍珠项链,确实还差得远呢。于是,咬咬牙也跟着下去了。

  不过他留了个心眼,升降机下去后没有摇铃让上面的人拉上去。

  他提心吊胆,心不在焉的挖着煤,头顶上的灯忽明忽暗,估计是电池要干了,将不大的井底也照得惨白惨白的,仿佛在预示着今天是个不祥的日子。

  突然,“嘭”一声,后方有石块掉落……又是和梦里一样!

  他吓得声音都变了:“宝柱哥,友贵,咱们赶紧出去!井要塌了!”

  他二人“噗嗤”一声就笑了:“你小子今天怎么这个古怪,塌什么塌,这么大个矿井怎么可能塌,季老板可是花了大价钱的……诶,不过,话说回来,塌了也不怕,他还得赔咱们钱呢!我他妈倒还巴不得它塌呢,好给我儿子留份老婆本!”

  说着二人咧嘴一笑。

  唐丰年想到与梦境越来越接近,接近到一模一样的情景,也顾不上解释了,硬是生拉活拽把他们推上升降机……直到来到地面上,终于觉得逃出生天了。

  但他二人实在不信,还要犟着下去,唐丰年无法,说自己梦见他们仨都死了,他们肯定不信,只能东拉西扯的绊住他们,企图拖延时间,如果没记错的话,不超过一个小时,世故就要发生了。

  “你们实在不信的话,咱们就去附近树林里等着,不出一个小时,这矿绝对会塌,如果不塌……这两个小时的加班费我赔你们,怎么样?”

  他历来话不多,但只要一说出来,那都是一口唾沫一个钉的。

  二人不信会有矿.难,但他们信他会给钱。所以还真就不下去了,三人找了个隐蔽的地方,躺着睡了一觉。

  然而,这觉是被“轰隆隆”一声吓醒的,下头矿场里有人喊“塌了塌了”,有人大声问“下头有人吗”。他们吓得一身冷汗,动不敢动一下,屏住呼吸听着下头的动静。

  “快,告诉老板去!”

  “快,召集每一个小队,所有人来场上集合,清点人数!”

  “到底有没有人下去?”

  大家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不确定。

  最后还是门口保安出来说:“怕是有三个呢,刚才我还看见下去了,唐丰年和大渔乡那两个,常在一处上工的……”

  于是,矿上的负责人找来他们组的小组长,一问就知道是他们仨,又让人去宿舍里找过,确实没人,又在广播里播报喊他们名字,遍寻不着。

  可以确定,他们仨就是被埋在下头了。顿时,整个矿场乱成一团,云喜煤矿死人,这还是第一次!

  矿井塌了——季云喜和负责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,二三百米的深度,挖?怎么挖?成本得多少?值不值?

  矿井塌了——唐、林、杨三人险些吓尿了裤子。

  “丰年兄弟,要不是你,咱们今天……就要交代在底下了。丰年兄弟可真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哪!”

  唐丰年后背的汗却没干。

  狗不吠了,保安对他笑了,石头掉了,都可以说是偶然,但这么大这么深个矿井说塌就塌了,他不相信还是偶然!那么,接下来的……会成真吗?

 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就出现小妻子牵着那个男人的手的画面,他们……真的会去省城吗?

  他又愤怒又害怕。愤怒她居然敢背着他……害怕她真敢。

  不过,害怕归害怕,既然逃出生天了,还是回去吧。

  “啥?还回去?回去干嘛?!丰年你是不是傻啊,这么好个机会,送上门的钱哪有再推出去的道理。老板赔偿金肯定不少,那么大笔钱咱们就是干一辈子也不一定挣得到,再干几年,我们的肺可就不行了……”大家都知道煤矿上干久了肺就得废了,没钱医就只能等死。

  唐丰年了然,知道他们是想将计就计,金蝉脱壳,好借机帮家里拿一笔赔偿金。

  可他不想。

  他只想知道她会不会还跟那个男人去省城。

  于是,三人一拍即合(虽然目的并不相同),都决定不出去了,就在山上躲了一夜。

  第二天,四月十七号,唐丰年在山上树丛里,看见他爸妈大姐大姐夫……和小妻子来矿上找他。他听见妈和大姐的痛哭声,她却纹丝不动,全程一滴眼泪都没掉。

  他又失望,又愤怒。

  她是他的妻子啊,她怎么可以这样?

  四月十八号,他跟着他们去了县城,知道他的赔偿金都打在爸爸户头上,知道她还安慰爸妈,说要好好孝顺他们,知道大姐夫给她端了一碗蛋炒饭……他都知道。

  至少她待老人不像以前那么冷淡了,至少她会帮忙多要赔偿金了。他又有些欣慰,还好,她果然心地不坏。

  只是,她居然一点儿也不难过,这个事情让他耿耿于怀,人心都是肉长的,他对她掏心掏肺,凭什么永远只能贴她的冷屁股?这小白眼狼!不识好歹!这种愤怒与不甘就成了一股意气。

  于是,当他们在矿山上躲了三天后,他终于抵不住林友贵和杨宝柱的劝说,跟着他们南下深市去了。

  赔偿金他受之有愧,他要去挣钱,要给爸妈养老,当然,更重要的是,他要看看,他的小妻子在他不在的时候到底会不会跟人跑了。他妈的他还要揪出那野男人来!到底是哪个狗.日的居然敢拐了他媳妇,揪出来非宰了他不可!

  所以,刚到深市,他就给乡里邮局打了电话。

  就当是听听他们的声音吧。听听她有没有哭鼻子。

  然而……他又失望了,她居然还能有心情讲那怪模怪样的普通话?丈夫死了,她不是应该痛哭流涕,悲痛欲绝吗?不是应该了无生趣吗?

  不过,好在听她的意思是,她没跑,还好好的跟爹妈在一处呢。

  这也算老怀甚慰了。

  所以,第二个星期,他又打回去了,他还想再听听她的声音。

  不过她没去接,是他爸妈接到的。听着老人的哭声,他再忍不住说了实话,他没死,他跑出来了,他还坐火车去了深市,还在工地上给人盖房子,因为吃苦耐劳,工人都听他的话,以后有条件了可能还会自己组建施工队包活干……

  到时候他能挣到钱了,会把赔偿金还回去的。还让他们在家千万别省,该吃就吃,该花就花,他以后会挣到钱的。

  果然,这个电话就是两老的定心丸,一吃下去,那股精神头就回来了。

  只是,他也告诉爸妈,千万别跟曼青说实话,怕她生气,等他过几个月回家去了再同她当面解释。当然,真实目的肯定是不可能说的。

  于是,接下来两个月,每接一回电话,唐家老两口就精神焕发两分,能听见活生生的儿子的声音,能听见他对未来的计划和安排,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……他们此生别无他求。

  当然,唐丰年也从电话里得知,他的小妻子在家都很乖,没有见什么野男人,更没有私奔,还帮着爸妈干活……嗯,至于干活这一块,他不忘提醒爸妈,别让她出去晒太阳,她前几年在学校读书没吃过苦,山里的太阳一晒就得病。

  也别把她晒黑了。

  他喜欢她白白的,亮亮的模样。

  “喂?你还在听吗?”曼青的声音将唐丰年的神思唤回来。

  不知道为什么,虽然他不出声,但曼青就是觉着他正在听,一定在听。

  “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好跟我说?”不然怎么跟公婆都是好好的,她一来接就不出声了……要么就是她有毒!

  “没事儿,我是丰年的老婆,你把我当他就行,有什么话都能说的。”

  那头还是没声音,但可能是月份渐渐大了,李曼青的脾气也开始温和下来,居然前所未有的耐心起来,他不出声,她也不动气。

  想到孩子,她下意识的摸摸高突的肚子,刚才中午只吃了一碗面,也不知道他们饿了没。突然,里头有什么就轻轻动了一下,刚好就在她手掌下,像什么小动物的软爪子,有一层厚厚的肉垫,隔着衣服挠到了皮肤……她“呀”一声叫出来。

  宝宝会动了!

  他们会动了!也不知道是哪个在动,上次也没问大夫到底是两兄弟还是两姐妹,亦或是兄妹俩,公婆顾忌着她的面,也没问过。她总觉得已成定局的事就没必要提前知道了,生下来自然会知道。

  不过看这调皮样,无论儿子还是闺女,铁定淘气!

  一个星期前都只会“咕噜噜”响的,像肠道胀气引起胃肠蠕动一样,还有点像小鱼儿在水里游……现在突然就会动了,是真的在动,小手小脚伸展的动!

  唐丰年在电话那头也被她吓到,紧张道:“怎么了?”情急之下已经忘了不能出声这茬,好不容易坚定下来的要静观其变的决心,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。

  他自梦醒来的愤怒与不甘,又有土崩瓦解的趋势。

  不过,他又想多了。

  李曼青压根没注意到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了,她只顾用手在肚子上轻轻滑动,像做游戏一样,想要引着他们再动一次。果然,又有个小家伙动了一下,她只觉着肚皮一紧,仿佛被震动到一样……那感觉,幸福得她眼眶发热。

  仿佛全世界最大的宝藏就在她怀里揣着。

  “呀!他们会动了,肯定是知道我在打电话,知道他们爸爸的朋友来关心他们了!”激动得连声音都是颤抖的。

  唐丰年不知道什么“他们”,什么“爸爸”,只当她是语无伦次,刚想再问一声怎么了,就听小妻子给他丢过来一个炸.弹。

  “丰年虽然没了,但我们有孩子了,五个多月,刚好二十一周了。你们不用担心,老唐家有后了。”

  什么叫“有孩子了”?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?

  “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了,医生说还是双胞胎呢,我每个月都在按时检查……医生说挺好的……你也不用担心了,谢谢你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关心,如果工作忙的话就不用赶回来了,以后……嘟嘟嘟……”

  电话断了。

  曼青满肚子感谢的话,就被这么掐断了,她看了看手表,还不到十五分钟呢。心道这个同学也是奇怪,要么就不说话,要么就不声不响的挂电话。

  却不知,那头的唐丰年已经被这炸.弹惊得说不出话来,一听“双胞胎”“五个多月了”,惊得手都发起抖来,激动之下使劲拍了一把桌子,不小心扯脱了电话线……

  这真是一个甜蜜的,幸福的炸.弹,炸得他脑袋发昏,天旋地转。

  “喂,你怎么回事啊,电话线被扯断了,别人还怎么打?”电话超市的老板娘不乐意了,这些外地人就是笨手笨脚,没个轻重。不过啊,他们在工地上确实能挣到钱,这年头出门打工的人还不多,深市又正一天一个样的盖房子,像这种青壮年劳动力是极缺的。

  虽然辛苦,但一天也能挣十块钱,尤其这年轻人,每个星期都来打十五分钟的电话,她能挣他不少钱呢!

  “我有孩子了!”他操着口她听不懂的方言口音激动道。

  “啊?你说什么?”她的普通话也不标准,只能勉强让外省人听得懂。

  “我有孩子了!双胞胎!五个月了!”他终于说了普通话。

  老板娘眉头一挑,生意人的惯性,下意识的就笑着道:“那恭喜啦,要当爸爸啦!”心内却奇怪,他看样子都三十出头了,肯定不是第一次当爹了,怎么还这么激动。

  是啊,要当爸爸了,他要当爸爸了,他们有两个孩子了!这时候的唐丰年,哪里还想的起来自己坚持的要“静观其变”,要等着看她会不会跟野男人跑,他妈的还跑什么跑啊,她都是他娃儿的娘了!

  他光顾着傻乐,等反应过来电话断了,插上线再打过去的时候,那头就已经占线了……估计是轮到下一个接电话了。

  不行,多等一分钟都不行,他今天,现在,马上就必须回去,他媳妇和孩子在等着他。

  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cm121.com。笔趣阁手机版:https://m.cm121.com

『点此报错』『加入书签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