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6.第36章_回到前夫刚死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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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6.第36章

  这是防道章节,作者追文去啦!李曼青从厨房伸出头来,愣了片刻才认出来,是多年不见的大姑姐,嫁去刘家村的唐丰莲。此时的她还没到四十岁,头发也没白,面色白净,身材丰.满,身上穿着暗红色的呢子大衣,下头配了条深灰色的健美裤……这一身,就是在二十年后也不过时。

  唐丰莲是老唐家几姊妹里日子最好过的一个……直到后来的事情发生。

  大姑姐只来得及看了她一眼,就跑进堂屋去,母女俩也不知道说了什么,突然就“哇”一声抱头痛哭起来。

  李曼青麻木的听着她们的哭声。唐丰年上面有三个姐姐,下面还有一个妹妹,作为老唐家唯一一根独苗,突然间说没就没了,至亲之人谁也受不了。

  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,作为唐丰年的老婆,倒是有种解脱了的感觉。可能是时隔太久,二十年了,久得她已经记不清唐丰年的长相了,当然,若像大姑姐这般面对面还是认得出来的,但若让她在脑海里勾勒,却是无从下笔的。

  他留给她的唯一印象就是力气大,个子高,和发自内心的害怕,其余的……跟一个陌生人也没啥区别。李曼青倒是想要挤两滴“鳄鱼”眼泪,但她根本挤不出来。

  才想着,唐德旺和大姐夫刘建国劝着,屋里的嚎啕大哭好容易收了,只听得见两个女人的呜咽声。

  “建华说的消息……爸妈从哪儿听来的?”这是大姐夫的声音。

  唐德旺沙哑着嗓子,道:“他们一起下井的三个人,一个都没跑出来……”

  原来是唐丰年跟着村里人在县里另一个乡的私人煤矿上挖煤,已经挖了五六年了,前两年结婚后,家里人再不让他去了,但他说趁现在的老板是厚道人,以后矿被兼并了就再没这么好拿工钱了,硬是才正月初八就出了门。

  谁知这一去竟是天人永隔。

  泪水未干的母女俩又哭起来。

  “那是谁带回来的话?可当得准?”

  唐德旺揉了揉通红的双眼,道:“建华他二哥带他去的,话也是他带回来的,说是……埋得太深了,矿口全埋死了,老板不愿再花钱挖开,咱们……”

  唐丰莲带着哭音接嘴道:“那丰年就这么啥都没了?!”尸骨无存。

  李曼青心头也跟着一酸。地处偏远山区的威城县能在未来的三年后脱颖而出,成为远近闻名的县级市,同它本身发达的煤矿经济密不可分。但有煤的是威城县下另一个叫大渔的乡,不是唐家所在的太平乡。

  整个威城县每年死在矿上的人不会少于七八个,人人都知道危险,矿井塌.方会死人,瓦.斯爆.炸会死人,甚至采矿架塌了,也会死人……但饶是如此,村里年轻人还是趋之若鹜。

  二十年前,还在上一个世纪,改.革.开放的春风尚未吹到内陆山区,大山里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刨一年也挣不了八百块钱,而下矿每个月就能有一百块,正经机关单位也不过如此,确实属于高收入了!

  唐丰年是老两口的老来得子,连着生了三个姑娘才得的儿子,父母年迈,姐姐们都已出嫁,妹妹还在读书,他不得不挑起养家糊口的担子。

  现在,顶梁柱没了,唐家老小真是老的老,小的小,往后生计之艰难,可想而知了。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,矿上的赔偿金还是被他们信任的儿媳妇卷走了。

  李曼青恨不能狠狠的扇自己两个耳光,她上辈子真是被猪油蒙了心,才能做出这种蠢事来,因为愧对唐家人,无颜面对亲生父母,她一出去就是二十年,再不敢同任何人联系。

  “那咱们怎么说也要上矿看看去!”这是唐丰莲的主张,活要见人死要见尸,想到弟弟的尸骨就要被永永远远的埋在百米深的地下,心口就是一阵绞痛。

  唐老太哽咽着说:“我也是……这么说的,可家里没人看着,你小妹还在学校不知道消息,你兄弟媳妇性子也软,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……”

  唐丰莲无奈点点头,弟媳妇那软脚虾,确实不放心让她守家。

  “那行,不如就让她先去刘家庄,那边有我公公婆婆给她作伴,我和建国陪你们去大渔。”说着就要叫老公刘建国带李曼青过去。

  李曼青在厨房里听得心头一动,上辈子的这时候,她死活闹着不肯去大姑姐家,最后闹得公婆没去成矿上,唐丰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就无人得知,只任由矿上老板单方面的做主,给了他们一笔巨款打发过去。

  当然,说“巨款”也只是对唐家而言,对那些煤老板来说,不过是九牛一毛。

  这一世,她绝不能再这么不识大体的哭闹了。

  李曼青进堂屋去,低着头道:“妈,大姐,就让我跟你们去吧。”她不敢抬头,怕她们看见她一滴泪都没有的眼睛,对于一个刚死了老公的女人来说,这绝对不正常。

  “曼青怎么成?不是说坐不惯拖拉机麽?”唐老太满眼狐疑。

  李曼青老脸一红,她上辈子确实够“讲究”,也够作的,农村人居然以“坐不惯拖拉机”为由,连自己生死不明的老公都不去看一眼。

  “我……想去。”她低着头憋出这么一句,唐家母女都只当她是悲伤所致,还拍了拍她肩背,安慰“不怕,咱们去看看”。

  “曼青从昨日中午就没吃过饭,怕待会儿路上饿,我去给她热个饭去……”唐老太忙着进了厨房,大姑姐不赞成的看了弟媳妇一眼。这个媳妇,自娶来啥也不会做,不下地,不进田,居然连厨房都不进,也就她妈这样的好脾气了,要去了老刘家,还不得被教着做人?

  李曼青一看大姑姐那熟悉的“看不惯”眼神,一下就明白过来了。她在婆家没有被教做人,却在后来的二十年,被社会教会了!

  那二十年里,她种过地,养过猪,进过厂,在小餐馆洗过盘子,也在高大的写字楼外擦过窗子,还在小区里做过钟点工……只要能挣钱,能还债,就是扫马路她都愿意。

  是的,还债,替“真爱”还债。即使后来这几年她年老色衰,他已经弃她而去,但他欠下的一屁股债,债主可不会放过他对外的“老婆”李曼青。

  才想着,就听一声“姑妈”,门口进来个西装革履,头发梳得油光水亮的年轻男子。

  果然,说曹操曹操到,她一生的悲剧源头来了。

  罗有秀你个王八蛋!李曼青眼睛都红了。

  而她,真不是个东西。

  醒来,枕头都是湿的。她去招待所走廊尽头的洗漱台上洗了一把冷水脸,终究年轻,状态好,掬两捧凉水扑上去,眼下的肿都消了不少。

  刚洗完,大姑姐就叫起来:“呀!曼青怎么洗冷水?也不等等,我去给你打热水来。”

  李曼青笑笑,她上辈子的年纪比现在的大姑姐还大了,哪里好意思等着她伺候。

  “爸妈起了没?”

  “起了起了,咱们赶紧收拾一下,待会儿天亮人家就要退房了,耽搁一分钟都得多出钱呢……你说这什么地方啊,咱们要在自个儿家里,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,哪里还要一分一秒的管着……待会儿啊,咱们先去医院检查一下,没问题再回家去。”

  昨天颠簸了那么久,李曼青也不放心,还是得去看看才行。

  几人洗漱完毕,下去退了房,那招待所是刚从国营转为私人承包的,老板娘待他们极其客气,几时回家,家住哪儿的寒暄了几句。终于,经了昨晚的“喜事”,唐家老太太勉强能有心情应付几句了。

  大姐夫憨厚的问:“爸妈可要吃了早点再进城?”

  唐丰莲瞪了他一眼:“吃什么饭,你忘了村里人说的,人家大医院要抽血,不能吃东西的!”

  “要抽血的是曼青,爸妈哪里饿得住……”大姐夫性子憨厚老实,惟老婆马首是瞻,家里条件虽好,却也做不得主。

  大姑姐一想也是,唐家二老却不肯吃,只说要先去检查,饭不忙着吃,其实也根本吃不下。

  这回可不敢再坐拖拉机了,大姐夫先去帮他们找了辆小马车来,他自个儿才跟着小刘上矿去料理。

  宣城县的交通工具,还是以马车为主。虽说叫“马车”,却是骡子拉的。

  前面有两匹骡子做动力,后头用钢管铁条焊接了一个两三米长的车架,设成三排座位,都垫上海绵垫子,上头蒙了五颜六色的碎花布,坐上去软和多了。

  每人一块钱的高额车费,颠了两个小时才到宣城县。

  此时的县城还是个边陲小地,县里最高的楼也不过七八层,而县医院的楼算是县里较为体面的建筑了,门诊楼和住院楼合为一体,足有五层高。

  李曼青上辈子进惯了医院,什么送*鸟,安*儿,什么不孕不育,只要是听说能治不孕症的,管它公立私立,中药西药她都吃了不知多少。现在再进医院倒是不觉着有什么,轻车驾熟的去矮窗口前挂号就成,唐家几人却懵得很,大平地的人连生孩子都是在家自个儿生的,还真没进过正规医院来。

  李曼青让他们等着就成,自己去取了尿,又抽了血。

  “曼青果然是读书人,就是有见识,还说咱们领她来看病呢,来了倒是她跑上跑下……”

  “妈你就放着她来吧,以后……没了丰年,她得学着做什么都只能靠自己。”

  母女俩又沉默了。

  还是唐德旺打破沉默,问:“可要去告诉丰梅一声?她还不知道她哥哥的消息,另外丰年的丧事,你们怎么想的?”唐丰梅是唐家最小的闺女,与李曼青同岁。

  唐老太太又红了眼,流着泪骂了句:“什么丧事不丧事,连衣裳角都没找着片,怎么装棺?等着……等着以后孩子大了,再说吧。丰梅就待会儿去跟她说一声,可别影响她读书了。”

  众人又沉默,不敢再往老太太伤口上撒盐。

  现在的县医院,还没达到后世人满为患的程度,尤其是看妇产科的人不多,没等多大会儿,就叫到李曼青了。

  众人赶紧跟了她进门,将那小小的诊室挤得逼仄极了,老大夫推了推眼镜,笑着问:“这是新媳妇吗?你们可别臊了她,反正回去一样会告诉你们好消息的。”

  “是好消息?真怀上了?”唐丰莲迫不及待。

  “尿hcg和血hcg都是阳性,不出意外的话就是了!半个月后再来打个b超看看。”

  前面的英文字母众人听不懂,但话是明白了,看来是真怀上了!可真佛祖保佑!

  唐丰莲又问:“怀多长时间了?怀象好不好?”

  “按末次月经算,怀上五十多天了,怀象现在还看不出来……不过指标样样都好,别担心,回去该吃吃该喝喝就行了!”

  众人大喜!连怀多少天都检查得出来,那真是不会有错了!城里大医院就是不得了,以后可得多来检查几次,看看孩子好不好。

  李曼青也松了口气,前世每次例假推迟几天,她都满心欢喜,小心翼翼的查过,结果却是“阴性”“阴性”“月经不调”,甚至有一次还是“假阳性”让她白高兴一场……她等这几句话就像等了一辈子那么长。

  有孩子了,她李曼青这辈子终于有孩子了!还是唐丰年的孩子,就是为了他……为了两位老人,她也要好好保住这个孩子。

  李曼青不由自主将手放在小.腹上,那里有个小生命,已经扎根五十多天了。

  唐家众人欢喜不已,这个遗腹子算是他们全部的希望了。虽然还没拿到赔偿金,但昨天出门带的钱还没花完,老两口让丰莲县一中找丰梅,他们拉着曼青上街去了。

  “曼青昨晚不是要吃那什么面包吗?咱们买两斤回去,给你天天当早点吃,吃完了再来买!”李曼青阻拦不及,他们就买了两公斤圆溜溜的面包。

  “曼青现在还不分酸甜苦辣的想吃,那就酸梅子、水果糖各买两斤,辣的家里有青辣椒,随你吃啊。”

  “老头子,再割几斤肉去,看看有没有排骨,没有的话大骨头也行,多买点儿,回去给她熬高汤,煮米线给她吃……”水果糖啥的李曼青倒是没兴趣,但肉嘛……嗯,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。

  “得了妈,咱们不买了,你们还没吃饭呢,先去吃碗早点再说。”老太太舍不得花那钱,总觉着自己还能饿,钱省下来要给媳妇买补身子的。

  “妈,人家书上都说了,孕妇最好的补品就是咱们家里自己种的东西,春芽洋芋萝卜都好,家里养的老母鸡和鸡蛋更好,可别花这冤枉钱了。”

  见老太太还是不依,她只得抱着她胳膊摇晃,笑着道:“妈,你们不饿我都饿了,走吧,是我想吃了,你们陪我吃一碗总成了吧?”

  两老这才愿意进馆子。

  刚吃好呢,唐丰莲两人就找过来了。

  是的,两人,大姑姐身后跟了条亦步亦趋的小尾巴。

  唐丰梅和李曼青同年,今年二十一岁,因为读书读得晚,今年才上高三,七月份要高考了,现在半个月才回一次家。此时的她扎了两个麻花辫,眼睛哭得红通通的,一把抱住唐老太放声大哭,“哥”“哥”的喊了两声,像一只陡然失仗的小兽。

  李曼青随着她的哭声,不由自主的又想到那本日记,唐丰年真是个好哥哥,好丈夫……老天爷啊!为什么要这么捉弄人,既然要让我看到他的心,那为什么就不能让我早重生几个小时?!

  哪怕只是几个小时啊贼老天!

  她们哭得街上行人纷纷侧目,李曼青递了帕子给小姑子擦泪,见她斜挎了个帆布包,忙问:“丰梅要跟我们回家吗?”

  不待她点头,老太太咬牙切齿道:“丫头回什么家,给我好好回去读书,一定要读出个名堂来!要让村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看看,没了你哥,咱们家也不会垮!你得好好读书,得考大学,要给你侄子侄女做个好榜样!”

  唐丰梅不解,还以为她说的“侄子侄女”是大姐和二姐家的,嘟囔道:“芳菲都要高考了,她做我榜样还差不多……”

  “你嫂子有了。”

  “啊?!”

  “可是真的?嫂子?”

  李曼青笑着点点头,小姑娘突然就又哭又笑,念叨“我哥也能瞑目了”“我要好好读书,以后就像我哥对我一样对他们,我也要把他们供到大学毕业,要让他们比村里任何一个小孩儿都过得好!”

  嘴上笑着,眼泪却刷刷刷的掉,说不出的心酸与扭曲。

  这一刻,所有人都以为,这个遗腹子是他们全家人的希望,也是他们的责任。

  本来唐家的意思是,让公公跟着去存钱就行了,她却坚持要自己去,她要去看房子。

  因为不想耽搁时间,她吃过早点就出发,九点钟就在乡里等着了,反正进村的路只有一条,她在这儿守着总是能等到云喜煤矿的人。

  “小姑娘怎么只有你?你爸妈呢?”小刘摇下车窗。

  “他们腿脚不便懒得跑了,我去也是一样的。”说过也不客气,直接拉开后排车门。

  谁知后排却坐了个人,还是一样的黑色西装,翘着二郎腿,看见车门开了抬起眼来“勉为其难”的看了她一眼。

  曼青颇为意外,只得勉强挤出个笑来:“季老板也去啊。”

  姓季的不出声,也不点头。

  这款轿车本就狭窄,他一个人跷着二郎腿将整个后排占了三分之二,曼青又不好意思说“麻烦你挪一挪,挤挤”,只得讪讪的关了车门,去坐副驾。

  “老板,先去哪儿?”

  季云喜也不说话,车里安静了片刻,他像个思维迟钝的老年人一样,慢悠悠的想了半晌,才道:“信用社。”

  曼青松了口气,下意识就用戴着手表的左手捋了捋鬓发。

  后排的季云喜随着她动作,看到她手腕上闪着银光的表,微微一愣:她手腕也忒细了,怕不注意就会滑.脱出去。

  “可以让卖表的取两个扣子下去。”

  ……

  车内悄无声息。

  李曼青看着车窗外发呆,压根不知道人家同她说话。

  小刘看了她一眼,见她没动静。又看了她一眼,还是没动静。再偷偷看一眼后排的老板,嗯,脸色不好看了。

  这小姑娘是不是傻啊,老板同她说话呢,她呆头鹅似的。

  “好好开车。”

  小刘心下一抖,手上却稳稳的把着方向盘,他老板果然是不能偷看的。有一回是在云市,等红绿灯的时候,天气燥热,他耐不住从后视镜里偷看了一眼正在打瞌睡的老板。等回到宣城了,他才说他红绿灯反应慢了点。直到晚上睡觉他才反应过来,老板说的是白天的事儿……可他不是正在打瞌睡麽?

  这疑问他也不敢问,就像现在一样。

  “哪儿买的?”看吧,老板又发话了。

  小姑娘转头看了看他,又看了看小刘,确定是在和自己说话,才不确定的问:“什么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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