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世界再见陌生人_请放过那些土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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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世界再见陌生人

  贝尔摩德不喜欢怯生生的孩子。

  她是个光芒四射的女人,中意的孩子自然也是那种聪明伶俐、敢玩敢闹的类型——

  哪怕性格偏静,也得是【安静羞涩】,而非【胆小懦弱】。

  照片里的孩子长的其实不错,哪怕瘦的过分,依旧能看出骨相优越。

  但就是,怎么说……

  太黯淡了。

  像是只连哭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的猫,只适合蹲在街边的纸箱子里,在连绵的阴雨中悄然失去呼吸。

  “不过被太阳照到就会有机会变好吧?”

  琴酒临出门前,突然听到身后的女人开了口。

  可回头去看,却只有她拎着照片一角,随手将其飞出去的剪影。

  “可惜了。”

  贝尔摩德女士仰首盖住眼睛,“我也是需要别人分了阳光来照耀,才能稍微温暖一下的人呢,对你无能为力了哦。”

  第二天一早,法务部的人上了去横滨的车。

  贝尔摩德盯着汽车远去的尾灯看了一会儿,顶着海音寺千秋的脸,正大光明的去了警视厅。

  其实结案后当事人需要办什么具体手续,她完全不知道——

  不过“海音寺千秋”现在的对外形象,是个身家十亿起跳的年轻富婆,请个贴身助理什么的,到也正常。

  她的助理是组织安排的人。

  虽然没有代号,但专业素质过硬,轻易就处理好了所有的杂事。

  贝尔摩德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警视厅的会客室里喝茶,只需要在该签字的时候签字,在有人来询问她“明白了吗?”的时候,答一声“明白了”就好。

  时间匆匆一上午。

  嗡嗡嗡。

  桌前的女人百无聊赖拿起手机。

  【官方似乎叫了记者】

  发信人是gin。

  女人看到这里,略显轻佻的扬了下眉,满不在乎的回他:

  【要么,你去把他们处理了,要么,我就在记者面前演上一场好玩的,至于后果如何,大家各自承担怎么样?】

  回完直接关机。

  事实上,这本来也不是个选择题——

  是威胁来的。

  贝尔摩德女士想:自从这次来了日本,简直做什么都束手束脚的!

  琴酒对她来说也许曾经个有趣的男人,但在毫无分寸的“管”了她这么多回后,讨厌程度已经和朗姆不相上下了。

  午饭是警方提供的咖喱。

  贝尔摩德其实不太吃的惯,但海音寺千秋这个女人,做什么都有可能很随意,只有吃东西的时候超认真。

  到了下午,繁琐的手续工作终于结束了。

  贝尔摩德无聊的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了。

  后半场大部分的时间,包括吃味道奇怪的甜口咖喱时,她都是靠着“照镜子”,靠着观察玻璃挡板上海音寺千秋的脸,来打发时间的。

  “真是漂亮呢……”

  “唉?”

  旁边的警员听到小声的呢喃,不明所以的抬了下头。

  然后正好对上了女人映在玻璃里的影子。

  海音寺小姐并不很悲伤。

  因为白得了一笔超过十亿円的财产,她的情绪里连后怕都有限,也没有在警方面前刻意伪装的意思。

  据说河田夫人之前转赠的财物中,不动产大都位于关西,但最近几天,全部都被对方非常高效的置换成了东京的地产。

  貌似还入股了一间研究美容药品的小成本工作室,一副人生高起点重开,随时准备大展身手的样子。

  这次来办手续,她更是全程都将无聊摆在了脸上,现下对上了他的眼睛,突然毫无预兆的笑了下。

  警员毫无自觉的僵住了。

  在警方搜集到的资料里,这位小姐大多数时间打扮偏向传统,甚至会穿男性款式的羽织,再扎条不伦不类的腰带,好看也好看的非常随意。

  但今天,可能是事涉命案的缘故,海音寺小姐在装扮上保持了最基本的庄重。

  她穿了一身非常厚实的黑色长裙。

  质地像是羊毛,款式接近修女,下摆的褶皱藏在内里,只有迈步走路时,才会出现花朵一般展开又合拢的效果。

  明明是阳光灿烂的日子……

  但她坐在这里,就好像把喧闹的办公室变成了阴雨绵绵的老式庄园,让人无端联想到古典小说中的葬礼,和失去丈夫后、抱着百合花站在墓前的女性剪影。

  怎么说呢。

  年轻的警员僵硬着低下了头,生怕触动什么似的轻轻呼了口气:感觉是再多看上两眼,就会嘴唇发着抖失态的程度。

  贝尔摩德肉眼可见的被他取悦到了。

  但是她什么都不能做。

  海音寺千秋和她不同,那个女人没有在镜头前肆无忌惮展示自己美丽的习惯——

  如非必要,她连笑都很少笑,走路时步态既不像猫、也不像鹿,对性感的外放简直堪称吝啬。

  但她奇异的并不缺乏性张力。

  美国女人撑着下巴,再次看了看低头后就再也不敢抬起来的年轻人,想:在她习惯的文化环境中,被大方坦然展现出的性感,可以约等于活力和热情。

  那是可以直面、触摸、欣赏、甚至是大声称赞的。

  但在海音寺千秋身上,就好像每一平方厘米的肌肤都笼罩着一层雾,稍微碰一下,就会冰的人指尖一凉。

  但因为雾是水汽,冰凉之外,又会留下一闪而逝的濡湿痕迹。

  就很——

  贝尔摩德女士不是很会形容这种感觉。

  可一旦让她刻意去模仿,又好像意外的得心应手,效果也出乎预料的好。

  这种奇怪的契合感,总让贝尔摩德产生一种奇怪的错位偏差,就好像资料上那个形象,是朗姆又一次故意拿来糊弄她的,而真正的海音寺千秋,性格里绝对有那么一部分存在,和她异常的相像。

  讲道理这个思路不能多想——

  想多了,她甚至会在某个瞬间突然怀疑海音寺千秋根本就没死!

  哎那可太吓人了。

  差不多下午三点左右,手续全部都完成了。

  一位穿白色衬衫的女士敲门进来,通知她可以走了。

  “好的。”

  贝尔摩德克制住了习惯性的起身动作,摆出个相当标准的官方笑容,抬手指了指桌面,然后说:“我的帽子。”

  僵了快半个下午的年轻小哥登时跟按了解锁键一样,手忙脚乱的站起来,拿过帽子后,小心的递到她手边。

  他甚至没敢抬头看她,动作间带着青涩的殷勤。

  贝尔摩德笑容更大了些,但核心的礼貌感依旧不变,轻声的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

  青年头更低了,手忙脚乱的说不客气,嘴角却忍不住挂上笑容。

  你看。

  贝尔摩德转身时,对着玻璃里的海音寺千秋挑眉笑了下:你的社交模式虽然简练高效,但本质还是太敷衍了,把控好尺度后,是真的很容易学。

  【笑容温和,但本质是为了体面。】

  【说话主谓宾齐全,但句意永远是祈使的。】

  【绝不吝啬礼貌用语,但其实全不在意对方如何回应——】

  “真是个活的相当自我的女人呢。”

  不甚明晰的笑意,散在了政府部门喧闹的背景音里,轻微摇曳的黑色裙摆,晃动着划过贴着瓷砖的长廊。

  海音寺千秋小姐沉默着走出警视厅的侧门,就像带走建筑上空一片满溢着水汽的灰色积雨云。

  贝尔摩德姿态随意的站在初冬的阳光下,静静等助理开车来接她。

  之后撑死再露面两次,“海音寺千秋”这个身份,就可以出国消失,然后彻底退出历史舞台了。

  “但怎么回事呢……”

  她抬手摸了摸侧脸:“我居然有点舍不得了。”

  毕竟才刚刚揣摩好角色,居然就要退场了——

  女人无可无不可的环视着周围的景物,因为她“友善”敦促的缘故,记者大概都被琴酒想办法引走了,侧门并不连接大道,只有一截通往后方建筑的水泥路。

  一阵阵细碎的对话声,顺着风吹来的方向传近。

  ‘有人来了啊……’

  贝尔摩德,不,那是几乎化为了实质的、海音寺千秋的影子,在看清了来人身影的第一时间,冲着林荫下的两人露出了个笑容。

  是非常海音寺千秋的笑法,温柔,礼貌,但是冰冰凉凉。

  她好像心情很好,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好脾气,在双方目光对上的档口,兴味盎然的眯起了眼睛,然后对着他们的方向摇了摇手。

  是打招呼吗?

  还是再见?

  同一个动作,在同样的场合下,也可以有很多种理解方式——

  可惜台阶上的漂亮的女人不会在意旁观者的患得患失,她招完了手,就像做好了谢幕的演出一样,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停在一旁的车里。

  “我要尽快回美国去了。”

  贝尔摩德唰的撕掉脸上的胶质层,然后卸下假发:“虽然演技理论不分什么高下,但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体验派的事后感。”

  过度入戏原本对她来说是天方夜谭,但死亡的感染力还是太强了。

  “这毕竟是个差点杀了我的女人嘛~”

  贝尔摩德女士晃了晃手上已经看不出原型的面具,“吊桥理论,死亡冲击,又或是别的什么?啊—啊—啊——”

  她拖着长音,表达着莫须有的烦恼,最后懒洋洋的一抬腿,任性的将脚伸到了前座。

  “之后的任务不要找我了。”

  贝尔摩德完全没给琴酒反驳的余地,稍显习惯性的用起了祈使句,“就算是美国境内的事也不要找我,我要接片约,拍部新戏。”

 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布满了莹红色。

  “剧痛,会让人在神经痉挛的间隙里,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。”

  海音寺千秋也许只是个捞女,哪怕追根溯源,她也只是个给异国政客当保镖兼情人的工具角色——

  但剧痛美化了她的异能力,顺带美化了这个人本身。

  ‘尤其最后非人状态下看过来的那一眼……’

  贝尔摩德女士喃喃自语:“那一眼可以算经典了。”

  她翘在前座的脚稍稍一侧,不甚客气的踢了下琴酒的大腿:“你说我回去后,演个异种类的科幻角色怎么样?”

  琴酒淡定无视了她。

  女人于是自顾自的用手指点起了拍子:“实在不行魔幻的也可以,红色红色,啊,吸血鬼女伯爵吗?”

  ……

  同一时间,侧门树荫下。

  头顶半秃的教官深吸一口气——

  “回神!”

  说罢果断抬手,一巴掌拍在了年轻人的后背心上。

  力道大的引出了一声“砰”样的闷响。

  松田阵平被突然袭击捶到岔了口气,猛地“哇哦”了一声。

  三秒后,他才姿势别扭的揉着发麻的肩背,后知后觉的吐槽了句:“这都什么鬼啊?!”

  秃顶教官目前还是在职的警部补,一周才会去警察学校上一堂课,教简单的计算机操作和程序破解。

  他算是技术人员,平时根本记不住大部分学生的脸,但却从不介意给有天赋的学生开下小灶。

  显然松田阵平在他的定义里,就是“有天赋的”那一种。

  所以中年人的语气还算轻松。

  他说:“对方之前的反应有点太快了,基本上还看不清人脸呢,就已经在招手了。”

  “所以比起搭讪,那更像是发泄好心情的小动作,也就是说,不论刚才走到这个位置的人是谁,她都很大概率会给同样的笑脸——”

  “醒一醒哦,年轻人,”秃头教官用词还潮的不行,“‘ta喜欢我’可是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呢,不要自误哦。”

  松田阵平掏着耳朵听他啰嗦,等他说完了,才撇嘴道:“我看着像是那种盲目自信的人吗?”

  秃头老师一愣。

  紧接着,他居然相当惊讶的“哇”了一声。

  “盲目自信当然没有!”

  教官道:“能做出这种自我评价,倒不如说松田君你有点盲目自卑了,明明天赋很好,长的也帅,还招小姑娘们喜欢的……”

  中年男人边说着,边把手上的书往他的方向递:“不过一般小姑娘就算了,刚才那个——”

  他欲言又止。

  对面,松田阵平接过书,像是无意识的翻弄了一下,才问:“刚才那个怎么了?”

  秃头老师后知后觉的拍了下额头。

  “我都忘了,你们最近没在警校上课,消息都落后了。”

  他曲了曲拇指:“就刚刚那个,是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杀妻案里,据说意外活下来的受害者。”

  话音落下,年轻人捏着书脊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下。

  “杀妻?”

  秃头老师是老警察了,自然注意到这点微妙的细节,心说美丽的外表啊,果然容易让人产生好感。

  “很遗憾,”男人说,“‘杀妻案’里那位可怜的‘妻’,已经在事发当天就死了,你看到的这位,是杀妻者的情人,换句话说,也可以把她看做是这出悲剧的诱因。”

  “情人”两个字出口,松田阵平的肩膀果然如他所料的垮下来点。

  秃头老师就很理解。

  ——人人都爱强调内在比外在重要,但谁又能一眼看穿他人的灵魂呢?

  松田这次来,本身就是被“暗网”逼到没办法了,找外援来的,拿到了老师给的书后,目的就达成大半了。

  双方于是道别离开。

  年轻的卷毛警察夹着书,准备横穿草坪后,从前门离开。

  毕竟前门有站台。

  走到拐角处,正好听到几个交通部的女警察回来交班,然后八卦:“我当初就坚信她是无辜的,你看现在调查结果出来了,她果然是无辜的吧!”

  松田君莫名猜到了她们是在说谁,脚步一顿:难道这里面还有隐情?

  在等八卦的间隙里,猫在墙边的松田君还拨冗分析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心态——

  ——果然就是外表影响了观感吧?

  外表精致的餐点,会让人产生其必然美味的初印象。

  同理,外表美好的女人,也会让人下意识想相信她是个好人。

  松田阵平想完还愣了一下,觉得过去居然都没发现,自己的思维惯性也是如此的流于表面!

  “但这也是人之常情吧?”

  卷毛男子无所谓的耸了下间,他确实很想了解,那就听一下好了。

  结果……

  结果这里头并没有什么苦衷剧情,小姐姐们只是很普通的在八卦而已。

  而一开始发言的那位,她觉得海音寺不会是嫌疑人的理由也很简单——

  “长了那样的一张脸,拍照寄去杂志社,说不定当天就火了!”

  “干嘛要去找有妇之夫?”

  小姐姐做着夸张的费解表情,表示:当代虽然“无物不可买卖”,但什么样的素质,傍什么样的金主——

  “就算非要找有妇之夫,有那张脸,去市政厅门口碰瓷内政大臣不好吗,还牵扯到杀妻案里,闹起来都不够麻烦的!”

  松田阵平:……

  松田阵平听来居然觉得有理有据!

  此时正值新旧世纪交替,上个百年里金元横行的理念,依旧散发着刺眼的光辉,不少人还认同着【美貌即权势】的说法。

  ——在这张谱系里,以海音寺小姐的美貌,换河田氏这种程度的权势,确实是有些入不敷出了。

  当然,松田阵平虽然能理解这套逻辑,但不代表他认可这个。

  “可就算不上升高度,看脸也是全人类共通的特性吧?”

  年轻的卷毛男子叹了口气,翻着手上的程序书籍,嘟囔道:“这么看网络上反而更纯粹点,大家都只能对着一张莫名其妙的头像干聊……”

  等等。

  松田想:这么说也不准确。

  萩原研二这一天天的,对着聊天室里的头像,不也聊也挺来劲?

  “只不过套话能力过于废物了点。”

  松田毫不客气的diss了把自家发小,反身准备先去趟超市,买盒咖啡带回冰帝。

  几天下来,跑现场的收获实在有限,套话的人也没什么进度,想想可能在背后飞速传播的软毒|品,松田决定自力更生。

  他今晚不睡了,看完书就去肝程序,他还不信了,个小黄|网,还真能无懈可击了?!

  ……

  傍晚,冰帝学院小仓库。

  今天音乐老师依旧不在。

  松田阵平推开门,迎面闻到了空气中炸鸡和蒜油吐司的香气。

  他习以为常。

  ——这八成是她今天做饭又失败了,于是怒而叫外卖,结果发过来的图片又馋到了他们里的谁。

  外卖的盒子就放在门边的桌子上。

  松田君顺手捞了块吐司,反身用脚把门关上,心想就这么课外实习下去,都不用第二个月,等年末体检时,怕不是五个人一起胖到超标。

  屋里,诸伏景光应该是回学校拿嘉奖证件了,目前还没回来。

  降谷零和伊达航正在手动整理昨天那些细碎的资料。

  而电脑前,扎了个小辫子的萩原研二一边间或性的回应下352小姐的召唤,一边开着excel文件,目不暇接的输入着文字。

  画风好社畜的。

  社畜听到响动,第一个抬头看到他:“呀,是小阵平回来啦。”

  松田阵平叼着吐司哼哼了一声,走到沙发边坐下。

  “怎么,”他嚼嚼咽下嘴里的东西,眼神瞟过桌子上厚厚的纸张:“班长还真的准备把搜集到的事件,全都列表举报一遍吗?”

  伊达航“嗯哼”了一声。

  反而是没有感情的输入机器、已经看了一整天文件表的萩原研二君,在听到问题后整个儿活跃起来。

  “其实我觉得举报也不会有什么用。”

  他一边说,还一边翻了个不甚美观的白眼。

  松田想了想:“那我们举报前,先联系下鬼冢教官呢?”

  萩原突然没头没尾的对他礼貌一笑。

  这是亲发小,松田一看他的脸,就知道这是觉得他在说傻话,连搭话都不想再继续带他的意思。

  果然,萩原研二看向伊达航。

  “首先,想要起效的举报,最好是实名制的,但哪怕事情够多,报上去也引起了足够的重视,真的开展了什么扫|黄|打非的活动……”

  萩原顿了顿,才说:“在所谓的行动中,很大概率也是抓小放大,毕竟国内□□和风俗业都合法,哦,风俗业算它半合法吧。”

  ——《卖|春防止法》虽然确有其事,但还有与之对应的《风俗营业法》,两者底线都极其灵活,可操作空间大到可以跑马。

  想想几天前,景光都差点“自愿”把自己卖了。

  想到这里,萩原研二撑着下巴叹了口气:“利益集团和产业链就摆在那里,进,他们可以靠非法手段逼迫你,退,他们又能拿起法律武器‘保护’自己,作为纳税大户,就算有些金融诈骗类的小问题,也不会被计较的。”

  就算他们做了这么多的文件:“但说实话,我不觉得几个警校学生的举报,能真的撼动些什么。”

  他说的是实话,所以室内的空气陡然安静了一下。

  半晌,捏着资料夹的伊达航突然长长的舒了口气。

  松田阵平察觉到一股微妙的凉意。

  下一秒,班长丢开手上的纸,突然超凶的对者萩原温柔一笑,说:“你要是累的话,就歇一歇吧。”

  萩原此时还没反应过来,愣愣的说了句:“我还不累啊?”

  “那既然不累——”

  班长褪去表面的温柔,只剩下发自内心的超凶:“那你要么好好在这里套话,要么就赶紧滚去吃点东西后休息!”

  “再擅自说这种泼冷水的话,”他又一秒变温柔,和蔼的说:“那下次对战,我就专门踢你的膝盖了哦。”

  此时,一直在旁边默默整理资料降谷零突然默默的举起订书机,咔嚓咔嚓两下后,笑眯眯的表示:“冲膝盖还不如冲脸呢”

  “阿萩本身不太怕疼的样子,腿上什么的无所谓啦,只有脸伤到没办法和女孩子搭讪,他才会有点切肤之痛。”

  伊达航听罢若有所思,视线居然真的挪到了萩原研二脸上。

  萩原:……

  萩原研二瞬间双手抱胸:“班长你要干嘛?!”

  “没什么啊。”

  班长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,说放心吧:“明天轮到你出勤走访了,我们还要靠你去忽悠老人家呢,脸是你的招牌,我不会动它的。”

  萩原……

  萩原研二心说我谢谢你了哦。

  松田阵平感觉像是看了场免费的表演,眼看舞台落幕,当即敷衍的鼓了下掌。

  萩原觉得有被讽刺到,于是对他做了个鬼脸。

  至此,短暂的争吵告一段落,松田阵平举了下手里的书,说:“我明天不出外勤了。”

  伊达航闻声抬眼看了下,反正他们干的是私活,所谓外勤也是自己排的,因为是正经事,所以直接比划个ok,就算是官方批准了。

  “不过你今天好沉默啊。”

  班长挑起话题道:“这两天不是一直在念萩原吗,突然这么安静,总让我觉得哪里怪怪的。”

  松田皱眉:“是吗?”

  班长:“是啊。”

  松田君于是想了想,说:“那我大概是开窍了吧。”

  萩原研二:……

  萩原研二:“没头没尾的开什么窍,你瞒着我们偷偷去找女朋友了?”

  剩下两个人原本只是疑惑,听他这一跑火车,肉眼可见也跟着想歪了。

  松田于是叹了口气,说起了自己今天简略打听了下的所谓【杀妻案】。

  “这个案子里,情人小姐可以说是受害者,但也可以说是导火索吧?”

  “但结果是夫妻双方都死了,只有这位情人小姐拿着被赠予的大额家产,过上了轻松愉快的日子。”

  所以松田觉得他想通了。

  “就像你们刚才争论的东西一样——”

  “一条繁华的街道背面,并不一定同样繁华,而一个美丽的女人,内里也许并不同样美丽,世界本身就是这样又好又烂的。”

  “我们不能因为它烂的部分,就放弃了珍惜它的好。”

  “就好像班长,降谷混蛋,又或是阿萩,你们这样的家伙,吵归吵,但本身还是在努力,想让世界变更好的,对吧?”

  讲道理,明明实习了才半个多月,松田都感觉跟过了半辈子似的了。

  “不过,嘛,刚才有那么一瞬间……”

  松田君举起书来遮住了脸:“我好像微妙的懂了,鬼冢那家伙送我们来这里,是希望我们看到什么。”

  在场另外三人:……

  “天啊松田君突然就长大了呢!”

  “降谷零你少阴阳怪气!”

  眼见着两个人一言不合——或者说松田阵平单方面恼羞成怒——总之结果就是要打起来了,伊达航不得不强行行使班长权利,把两个人拉开,再分别发派到了小仓库的对角线上。

  降谷零抄着把椅子靠墙坐下,意外的没再用眼神挑衅松田,反而看向了一直坐在电脑前的萩原研二。

 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,像是【杀妻案】这样的事情,他们已经看的太多了。

  歌舞伎町是亚洲最大的红灯区,每天都有被牛郎榨干了钱的客人流连街头,隔天说不定还会被再拖去卖掉。

  时常出没附近的人里,同样不乏专门骗人家抚恤金,拿到钱后还能全身而退的销售员,大方开酒办庆功会,发着死人财纸醉金迷。

  甚至是景光受表彰的,那起不能细究孤儿院火灾——

  这世界上合法但不正义的事情实在太多了,看久了,他连生气的力气都欠奉。

  但萩原的反应还是不太对。

  【杀妻案】的话题从松田嘴里说出来,观感其实类似于奇葩新闻,只是对现阶段已经疲了的他们来说,有些意有所指似的沉重。

  萩原研二一直是个相当体贴的气氛掌控者,吵架斗嘴时另说,遇到这种场合,总是会用恰到好处的打趣来略过细节——

  正好这次的主角是个美女,还方便他发挥了。

  结果……

  “研二?”

  降谷零的眉头有一点点皱紧。

  萩原研二闻声一顿,半晌后,他叹了口气,突然抬头说:“小阵平!”

  “小阵平”表情凶恶的“啊?”了一声,问他干嘛。

  他于是耸了下肩膀,别扭的做了个仿佛魔法少女的动作,说:“既然想让世界变的更好,想要追求美丽的正义,那不如我们从今天开始,组团出道去当义警吧!”

  松田阵平:……

  松田阵平噗嗤一声笑倒在了椅子上,也没空跟降谷零生气了。

  他说:“哈哈哈哈哈!”

  “你这家伙是少年jump看多了吗,”松田君甚至打了个嗝,“突然说什么傻话?”

  伊达班长不爽的“啧”了一声,表示:“梗抛的有点晚了。”

  只有降谷零。

  他站在墙角的阴影里,清晰的从萩原研二儿戏般的眼神中,看出了一丝丝奇妙的喟叹,还有喟叹之下,提及“正义”时,那一闪而逝的认真。

  第二天,大家按着排班表分别出门。

  松田阵平磕书到半夜,怕是得中午才醒,只剩下降谷零在电脑前值班。

  所谓的值班,指的就是和352小姐聊天。

  只是为了人设的统一性,虽然她提出的问题,大都是大家群策群力给解决的——

  比如昨天烧牛肉饭

  ——但一直是由萩原研二作为转述者,倒一手后调整下语气,再重新发送给她的。

  不过萩原也不能天天蹲在电脑前。

  所以每隔一天,他们总会轮班一次,帮忙挂机三五个小时,方便萩原也出下外勤,见见阳光经经雨露什么的。

  过去,降谷零对值班工作并不积极——

  他本人在情报方面很有天赋,多看几条八卦贴,就能提取不少有用信息,所以习惯性的压缩时间,除了必要回复她的部分,大多数时间都在论坛里翻历史记录。

  但这次,他不再粗略扫过,而是十分认真的,浏览了一遍【榊太郎】和【352116】的详细聊天记录。

  也正是因为他耐着性子看了,才发现萩原研二和对面那位【3酱】的聊天频率,绝对不是换人时,在消息栏看到的一个99+那么简单的水平。

  “萩也说的太多了……”

  甚至聊天时透露出的很多细节,已经超过了他们一开始商量出来的人设。

  就比如他们其实讨论过警察。

  萩原顶着榊教练的人设,说话一向正经且直来直往,于是在话题开始后,毫不避讳的表达出了绝对偏向正面的看法。

  对面,352小姐就一连发了几个表情包,好笑的说:【你为什么会觉得做警察能代表正义?】

  就很嘲讽的感觉。

  萩原研二:【……】

  萩原研二:【警察不行什么行?超级英雄吗?】

  然后他发了个以罗宾汉为原型的游戏角色截图。

  萩原研二:【罗宾汉什么的,也只是在法律不健全的时候,才需要义贼来补充秩序的真空,现代再出版的漫画里,连义警都会记得把抓到的犯人交给警方。】

  【352116:……】

  【352116:醒醒啊老师,你是成年人了,漫画里超级英雄把罪犯交给警方,是为了方便他再次越狱,然后再冒头搞一波新情节罢了,在超级英雄漫画里,漏勺一样的警方是谐星谢谢。】

  萩原研二生气了,但又没完全生,表示:【重点是现代就连作者设计义警角色时,都知道正义必然要走法律程序,这种一种整体上的,意识认知的进步。】

  结果对面又发了个更丑的表情包。

  然后352116小姐用同样欠揍的语气问:【你为什么觉得法律可以代表正义?】

  352116:【我总觉得就连现在的杂志,在提及阴谋论时,都会先写一句:法律,是为了制定它的阶级而服务的东西——】

  萩原研二:【……】

  萩原君顾忌着榊教练的人设,还不能冒粗口。

  他试图讲道理,说:【在古代时,法律也许是“统治者的工具”这一属性更强,但现代社会的制度日渐完善后,它的存在就是为了顾及普罗大众……】

  之后密密麻麻的打了很多条纹一类的东西,简直跟开普法课堂一样。

  这一出降谷零有点记忆。

  好像是前天么大前天,萩原突然申请外援,还是诸伏景光拿着课本,帮他提供的反驳材料。

  结果他这边叭叭说了一堆,对面淡定的发了个英文链接过来。

  降谷零顺势点开:是一条算不上娱乐的娱乐新闻。

  主题是【法外狂徒迪士尼】。

  用352小姐的话来说:【只要这个公司还在,那立法客观四个字,就一直只能是个笑话哦。】

  事实上,迪士尼在上个世纪70年代,就通过游说国会,更改过一次美国版权法,将本该在1984年到期的米老鼠形象,续到了1998年。

  然后等二次到期,又是一波复制粘贴。

  国会再次更改法案,他们成功把原本作者死后持续70年的版权期限,又给延长到了95年。

  降谷零:……

  【352116:看着这样的新闻,你说的出“美国版权法的制定,是为了普罗大众的利益”吗?】

  它也许捎带脚的,确实有惠及到一部分“普罗大众”——

  但摊开了说,法定的版权期限有多少年,主要还是看迪士尼想赚多少钱。

  就这,权威性都莫得了,还谈正义?

  降谷零继续往下翻。

  毕竟迪士尼是美国的事,于是两个人又争论了半天后,翻出了日本报纸业限制新闻的事情。

  问:日本人是爱看报纸吗?

  答:半个世纪前肯定是的,到了现代——

  【352116:现代五大传媒把新闻资源垄断的死死的,但凡转载就要付费,不看他们的报纸能看啥?】

  萩原研二:【转载付费是为了保护新闻版权好吧……】

  352小姐发了个【信你就有鬼jpg】的表情包。

  新世纪前后,五大传媒都有自己的电视台,但行业内的潜规则,是哪怕拿到了新闻,也绝对不能在报纸刊登前,把新闻做成节目直接放送出去——

  【讲道理,这不就是为了逼人订报纸吗?】

  【352116:当年定下的法律,确实是为了保护版权,保护初生的传媒行业,但到了现在还没修改的意思,显然是因为既得利益团体,就是喜欢维持现状吧?】

  这事和迪士尼一样,资本倒推法律实锤了。

  降谷零飞速的跳过这一截,发现她们之后还讨论了下日本有还不如没有的死刑判定机制,和全球讼棍们五花八门的脱罪方法。

  此时还是新世纪初,信息传播没那么快,大家接收新闻,都以电视报道、甚至是报纸为主。

  国际新闻,如果不是郑重的专题转载,很难被大众即时知晓,两人对话中提及的很多事情,降谷零大概都知道——

  比如他脑海里,就有个【迪士尼在版权上很凶】的印象在。

  但牵涉到地方新闻、个体案件、甚至是海外集团的发展史,那就绝对不会有她说的这么具体。

  降谷零细细的看完了所有新闻,又严谨的确定了一遍真伪,虽然都是真的,但怎么说呢。

  352小姐给出的例子,大都片面、极端,且具有煽动性——

  降谷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,他甚至从女人使用表情包的频率里,看出了一点点的恶趣味。

  就好像……

  就好像她并不是想说明什么理念,自己可能也并不认同自己全部的言论,但能把研二堵的没话说,她就奇异的很高兴。

  “话说她反驳人时举例的反应也太快了……”

  尤其很多跨国消息是真的只有地方自嗨,哪怕媒体官网上,也只有一小格说明,搜索引擎都没有直达页面。

  “——所以这家伙每天是要花多少时间来检索国际新闻?”

  海音寺千秋:……

  海音寺千秋:谢邀,其实怎么怎么检索。

  她主要是在信息时代的当过杠精,脑子里的常识包里,还残存着很多模糊的印象。

  虽然世界的构成有点差异,但大体还是相同的,只要使用前搜索一发,确定事件能对上,就可以毫无后顾之忧的拿来抬杠了!

  降谷零翻看记录到昨天,大概是17点左右,松田借书回来的点。

  她发了条新的网页链接过来。

  现在看,链接已经失效了,但降谷看了下抄送提示,似乎是一起美国案件的审判结果。

  【辛普森杀妻案】。

  海音寺千秋当时想杠法律制裁力度的时候,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的就是这个词组。

  不过她搜索了一下,发现这个世界……貌似没有这起案子哦?

  之后,她又稍微放宽了搜索限制,很快找到了个差不多的——

  这约么是一种世界信息的表里对应,事情同样发生在美国,前年立案,已经审了整整一年零八个月。

  至于结果……

  和地球一样,因为证据不足,嫌疑人被无罪释放了。

  什么叫正大光明的逃脱法网啊(战术后仰

  降谷君复制了关键词,手动在英文网络上重搜了一番。

  这事……闹的其实还挺大。

  不过因为本世界里,美国并不是全球独一份的superpower,案件嫌疑人也只是普通的有钱人而非体育明星,所以发酵归发酵,到底还被限定在美洲区。

  “不过居然这么巧……”

  降谷君咬着唇角啧了一声,这居然也是个“杀妻案”。

  邪|教;

  软|毒|品;

  主要目的是息事宁人的冰帝;

  乱糟糟的歌舞伎町,牵扯到景光的孤儿院案,还有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例子……

  显然,这条链接,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在松田讲完那个情人小姐躺赢财产的故事之后,成功的使萩原产生了动摇。

  降谷零在电脑前坐了有快一刻钟,来来回回的挪动鼠标,最终掏出手机,拨打了警校里一位侧写老师的联系电话。

  老师似乎在休假,虽然没怎么睡醒的样子,但很乐于为他提供帮助。

  降谷零把一些他觉得是重点的对话转成文字,分批次发送给了老师,差不多半个小时后,老师才看完。

  然后电话接通。

  老师的语气还挺感概,说你们这位查询对象,应该是个很有技巧的,不,很有天赋的人。

  “技巧是有痕迹的,经历够多的人,多少能看出点痕迹,只有纯粹的天赋,才能做到浑然天成。”

  事实上,以目前的时间线来看,行为科学被归类为犯罪心理学才不过区区二十年,美国这个发源地都还在体系探索中,理论虽然尚算健全,利用率却很低,而且大都集中在刑讯阶段。

  降谷零:“所以……她确实是故意的?”

  老师想了想,笑笑,说:“算是故意的吧。”

  “她一直在主导话题,而且有意在谈论一些让双方心情愉悦的捏造类话题。”

  “捏造类?”

  “就比如【将来想养什么样的宠物】,【如果绘画雕塑,会做出什么样的作品】,【旅游时喜欢去什么类型的地方】,【喜欢什么地域的历史传说】一类。”

  “电视剧看过吗?在一些很常见的心理测试里,医生会让你画猫,画狗,画房子什么的,以此分析人的性格特质,这些问题也是差不多的性质。”

  老师说:“这其实就是一种非常笼统的侧写。”

  降谷零捏电话的手,突兀一紧。

  对面,老师还在继续。

  他说:“单看话题索引,这些问题并不突兀,如果聊天本身就是为了网恋,这样不牵扯到自身信息、不会暴露隐私、反而能体现性格的问题,其实反而是‘正常’的。”

  事实上,就他看这份聊天记录时的感受,己方这位少年人前期紧张的十分明显,像是很怕露馅的样子。

  但在发现是这种话题后,隔着字符,他都能感觉到他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——

  “所以那位她,嗯,就是你们的对象,她大概率已经发现过人员的变动了。”

  “而且后期,类似问题出现的频率也变高了,这说明她有主动区分你们的意向。”

  听到这里,降谷零“啧”了一声,生出了焦躁的危机感。

  和他不同,老师的态度就一直很平和。

  他沉默了一会儿,约么是又顺了一遍线索,然后说:“降谷君先不要着急,你再看看这些对话的内容,感觉里大概是个什么风格?”

  “风格?”

  “就是说话目的一类的,专业点说,就是行事的内在动因吧。”

  降谷零耐着性子重新翻阅了下记录,脑海中灵光一闪,想起自己之前某一刻的感受——

  “她想要的……是有趣?”

  “对喽!”

  稍一停顿后,电话那边的老师欣慰的超级大声。

  “所以你也不用太紧张,就冲她堵人时的那份恶趣味,催促她整天网聊的内在动因,绝对是为了找乐子!”

  老师表示:“她分析你们纯粹就是顺带的,我甚至觉得她在心里给你们几个排过位,最中意的那个,她聊的就最频繁——”

  “这样,你现在翻到第十七张截图那里,看第四行。”

  男人的语气简直和课堂上一模一样。

  降谷君条件反射的说了声是,然后把手机开了公放,坐到桌边翻截图,姿势也和上课一模一样。

  老师问:“翻到了吗?”

  他答:“到了。”

  老师继续:“你给我的内容大概不全,我看了看,基本都是萩原的吧?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就内容看,这一页她大概是想做菜了——”

  “话说她和你们聊天好多内容都是做菜啊,我都怀疑你们你面有个谁,在她那的定义就是个【教做菜的】。”

  降谷零:……

  “总之。”

  男人咳咳清了下嗓子:“这里,她事先发了一张菜谱来,本意应该是想找厨艺指导的。”

  但之后看到回复,她又判断出现在在线的,并不是做菜工具人,而是萩原,于是把话题从这“道菜的做法”,转换成了“这道菜的味道。”

  “最后话题跑的挺远,我看最后都聊起外卖行业的新世纪前景了。”

  “老师!”

  “好啦不跑题了,这次你再翻,25,26号截图,这部分的下半截,在线人是你吧?”

  降谷零跟着翻“课本”。

  看到目标页后他眉头轻皱,顿了顿,才“嗯”了一声做回答。

  当时降谷零的心情算不上好。

  冰帝是一所以海外留学体系为根本的私立教育机构,学风本身偏西方化,降谷零从小到大被视作“异常”的发色和肤色,在这里轻易就能被接受——

  而且因为长的够帅,甚至可以说被推崇。

  但是怎么说呢。

  也许小时候的降谷零,介意的只是自己因为长的不一样而总被排挤。

  那对长大后的降谷零来说,他讨厌的,其实是【议论他人的异常】这件事本身了。

  不论这份异常是残疾、美丑、还是人种,哪怕本意是为了追捧呢,反正你乱叭叭别人就是烦!

  降谷零自觉当时还算克制,但她敏感的察觉到了他心情不好,然后两三句话没说对,双方就吵起来了。

  不,这里说吵不太合适。

  降谷零和萩原研二不一样,不会随便钻牛角尖——

  他记得自己扮演的是个活生生的人,既然是人,那心情不好,甚至想发脾气,都是正常反应。

  区别只在于榊教练发脾气的方式可能更沉默,而为了确保套话行动的持续性,他“生气”完了得主动去哄人。

  结果老师说:“你这装的不太行啊。”

  降谷零:……

  老师还搁那啧啧有声:“我跟你说,这段她绝对认出你了!”

  “她对上你的方式,就和对上萩原时不一样——”

  “她喜欢萩原,所以选择另起话题聊外卖,但在这里,她却没有选择包容你,而是在冲突只有一点点,也就是你的语气助词稍微有点激烈的时候,立刻将冲突引爆,然后顺理成章开始跟你冷战。”

  “她用简短的几个‘哦’和‘是吗’,激发了你本就不够平和的情绪,引导这个结果,却自然而然的把吵架的起因错误归结给了你,结果……”

  降谷零想了想,说:“结果我不记得了。”

  “不记得?不记得那说明她事后把你哄好了,没让这件事留下疙瘩,再说你给的截图本来就不全,我也不能纯靠猜的就说中一切吧?”

  老师啧了一声:“我想说的‘结果’是——她成功的把你打发掉了。“

  降谷零:……

  降谷零的表情瞬间破防。

  年轻的黑皮混血帅哥发出了不可置信的:“哈?”

  老师听到这音,忍不住笑出了声,说不信的话,你就去数。

  “她跟萩原转移完话题后,聊了最少……我看看,我这边可以数到的,差不多30行字,而且很明显未完待续。”

  “但对你这次,你们光冷战就消耗了一个半小时——”

  “到下午四点左右重新开始对话,之后说了也就10句吧?其中还有三个是电脑自带的表情符号。”

  说到这里,老师煞有介事咂了下舌。

  “同一情况下,如果窗口对面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,那她的反应就会飞速变敷衍,但这里的重点是,她的敷衍都敷衍的很自然!”

  “所以我才说这是个天赋型选手。”

  老师一副想把【她】揪出来解刨看看的样子:“性格虽然高度统一,行为却没有明确的程式,她糊弄人糊弄的真是浑然天成……”

  降谷零:……

  降谷零把聊天记录拉回之前,正一行一行的数字多字少!

  没办法,男人的好胜心就是这么简单。

  ‘不过算了。’

  年轻的混血警官面无表情的戳了下屏幕,又问老师:“如果,我是说,如果她的天赋真的这么优秀,那老师觉得,我们之后有可能把她发展成线人吗?”

  老师:……

  老师毫无预兆的磕巴了一下,飞速表示:“绝对不可能。”

  降谷:……

  他原本还想请教个劝人模板呢,居然拒绝的这么果断?

  未来兢兢业业的公安人表示不服,追问:“为什么?”

  对面,老师还是很有耐心的样子,再次开始跟他分析:“首先,零君,告诉我,你讨厌她吗?”

  降谷零想了想,皱眉答曰:“不。”

  最起码今天,在被揭露出自己只是个糊弄选项前,答案是不。

  “那除了你之外,参与过聊天的其他人,讨厌她吗?”

  降谷零按照过去几天的既定印象想了想,答案依旧是:“不。”

  老师于是问:“为什么?”

  降谷零:……

  降谷零面无表情的抬手揉了揉额角,其实心里清楚的很。

  主观来说,他们五个本身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人,哪怕知道目标是混地下世界的,也不会直接将其定义为犯罪分子。

  接触时不带偏见,自然能在相处中发现陌生人的闪光点。

  而从客观上来讲——

  自打开始在冰帝实习,大家就没几件事情是顺的!

  352小姐这里虽然一直无进展,但也没什么退步空间,比起日渐增多的歌舞伎町奇葩事件簿,她只能算是众多焦头烂额中,最平平无奇的一项。

  不,这样说都保守了。

  和其他破事比,她都算是最有“希望”的那个了!

  再加上她日常死磕厨艺,上线喊人贼规律,约等于一个强行带他们一天三顿按时吃饭的饭友。

  而且……

  “而且聊天本身是很有趣的。”

  现在回忆,他负责值班聊天的时候,虽然秉持的是应付差事的心态,主旨突出一个套话,但依旧会觉得时间过的很快。

  冷战归冷战,嘲讽归嘲讽。

  她说智障才会一直用别人的错误难为自己。

  降谷零自诩不是个智障,所以事后真的有反省,还跟诸伏景光吐槽过:我在被人议论的时候,真的有表现的那么敏感吗?

  诸伏景光说有。

  降谷零:……

  降谷零:那我真的有迁怒别人吗?

  诸伏景光是亲发小,可客观的表示:迁怒是没有的,但会摆臭脸,看到你心情不好,我们也就那样,就之前,松田不是还想找同学打架吗?

  降谷君想到这里,总算把手指头从屏幕上挪了下来,也没那么想计较她居然只打十行字的事情了。

  反正不论是不是敷衍,结果是让他变好了一点。

  这次的沉默格外漫长,老师貌似还抽空去倒了杯水,回来后,才重新问他:“既然目前为止都是好事,那零君为什么会这么警惕她呢?”

  作为伙伴,第一时间察觉萩原研二的异常,这正常,但在察觉之后,不去猜他家里出事,也不去确定下他感情生活,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——

  “讲道理,我觉得以萩原君的校内风评,这种可能性反而更大哦。”

  但降谷零呢?

  他几乎是立刻就将这份异常和网友小姐联系了起来,然后果断开始调查。

  “显然,你的潜意识里,一直在为此提心吊胆。”

  降谷零几不可查的僵了一下。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没关系哦降谷君。”

  老师也不是非要他自己悟透,毕竟在警校的培训课程里,心理学只是浅尝辄止,行为分析干脆就没有列入课堂——

  “但是怎么说呢。”

  老师坦然道:“世界上的很多事情,原理一直都摆在那里,哪怕暂时的不成体系,我们依旧可以依靠经验,感受到一些东西。”

  “你们和她聊了这么久,虽然偶尔会无语,但一次被冒犯的感觉都没有,这意味着她看清了你们的底线在哪里。”

  “说话讨巧,能让你们感到有趣,那意味着她摸清了你们大致的性格和喜好。”

  “还有零君之前自己看出来的——”

  “这位小姐网络交友的最终目的,是要找乐子。”

  “她至今没有甩了你们,意味着她有在你们身上找到乐子,但反过来说,她明明已经在你们身上获取到了某些乐见其成的反应,但你们却意识不到是什么——”

  说到这里,老师感叹的舒了口气。

  “总结来说,就是她看你们清清楚楚的,你们看她却模模糊糊。”

  信息不对等,潜意识就会不安。

  “这么看,降谷君也是掌控欲很强的人格呢,”老师见缝插针的打趣了下,“危机感的技能树点满了哦~”

  哦的特别油腻。

  降谷零:……

  降谷零抬手捂了把脸,心态在“受教了”和“无语了”间反复做布朗运动。

  那边厢,老师倒没觉得哪里不好,反而把话题拉回了一开始。

  “嘛,说了这么多,重点是为了跟你讲明白那位网友小姐的性格,太热衷趣味的人,是不能当线人的。”

  降谷零不太赞同的皱眉:“我也喜欢有趣的事,这世界上大多数的人——”

  “这和大多数人的喜欢不一样!”

  老师直接打断了他:“一般人有两套粗略的行为模式,其中安全状态下一套,生死攸关时另一套。”

  “但以有趣为内在动因的人不同。”

  “大部分人,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时,才会放下底线去做某些事情,但对这些人来说,哪怕处于安全状态,只要触发了兴趣点,他们一样回去做。”

  老师试图举例:“就好像我们总觉得濒死的野兽最不可控——”

  说这个降谷懂了,他略显沉吟后,轻声接上:“那么这种类型的人,就等于一直保持在濒死状态的野兽。”

  老师:……

  老师说那什么:“濒死野兽感觉像是说反社会人格的,她们这型倒不至于。”

  降谷零:……

  降谷零:“也就是说,她不算危险?”

  “不啊,”老师用【你想什么呢jpg】的惊讶语气道:“对你们来说,她这型的可太危险了!”

  对此,降谷零的第一反应就是:“难道会危害民众?”

  毕竟这属性一听就挺适合搞邪|教的。

  老师:……

  老师主要是想说她不可控,做了线人也随时可能跳反——

  尤其她比你们会糊弄人,但凡跳反,不动动手就把你们坑死了吗?!

  至于萩原……

  这个只能说好巧不巧赶上了。

  要老师说,法律,不论哪个国家的哪部法律,它必然都是有瑕疵的。

  一旦套用在某些案件上,出现了不合情理的状况,那执法者出现逃避情绪,也是情有可原的。

  鬼冢安排他们实习,也是为了类似的目的。

  但对新人警察来说,这样的迷茫期,正是需要老师给予引导——

  又或是干脆不找老师,自己想办法拓宽视野也行,反正就是这么个用来形成全新理念的阶段吧。

  他不能安安静静的思考就算了,还每天接触一个逻辑自洽的乐子人超过六小时……

  咦。

  老师啧啧有声的感慨:“她的话虽然偏颇,但现实来的更巧,原本一点点情理之中的理解,也可能会因此滑向彻底的认同。”

  “认同……”

  降谷零想起萩原开玩笑说要去当义警的事,还是觉得不对。

  “这算洗脑吗?”

  “洗脑?”

  老师哇了一声,说:“当然不算洗脑啦,专门的话术引导都是有痕迹的,反而很容易发现,她那个,纯粹就是天赋使然,堵人也不是为了使坏,而是单纯的找乐子。”

  降谷零:……

  感觉反而比恶意洗脑更糟糕了是怎么回事?

  之后老师自觉小灶完毕,又额外给他推荐了一些书,不止自己要看,还要让萩原研二记得看。

  降谷同学谨遵老师教诲。

  事实上,他把整通电话都录了音,当天晚上,直接给大家放了一遍。

  姑且算是课外补习吧(笑

  录音整整播放了四十分钟才结束,小仓库里,五个在校生都很沉默。

  半晌后,松田阵平动作夸张的舒了第一口气。

  “‘潜移默化’是什么奇葩的犯罪天赋啊……”

  他原本是想递个台阶的,结果转头才发现,录音虽然放完了,但降谷零还没完。

  他拿着已经开始发热的手机,紧紧盯着萩原研二的方向。

  ‘哇这个眼神……’

  松田阵平挑了下眉,想想录音的内容,他发小这波还真挺危险的,于是他也转头过去,试图用同款压迫感的眼神,盯住萩原研二君。

  萩原:……

  萩原研二简直弱小可怜又无助,躲的机会都没有,生生僵了五分钟,才放弃似的的垮下了肩膀。

  “好吧我认输了。”

  萩原君的下垂眼带着些有气无力的温驯,无奈道:“反正——谁都有迷茫一下下的权利吧?”

  而且他也就动摇了那么一丢丢而已。

  班长坚持飞蛾扑火去搞举报,他不也兢兢业业跟着打了好几天表格吗?

  然而全是无效辩驳。

  他剩下的几个男同学,依旧在用莫名压迫的表情盯着他看。

  萩原研二:……

  萩原研二放弃挣扎了,把求救般目光投向了班长伊达航。

  降谷零跟装了雷达一样,眼刀同步嗖过来。

  伊达航条件反射举手投降,在将要被打成同案犯的前一秒,开始了他的当庭辩驳。

  他说:“有关这件事,阿萩有找我聊过。”

  “聊过?”

  降谷法官异常的严格:“时间呢,地点呢,内容呢,聊完什么结果,他给你写保证书了?”

  啊这。

  诸伏景光欲言又止:“保证书什么的就算了吧……”

  不过时间地点果然还是要交代一下。

  之后五个人坐成对角,跟玩真心话大冒险似的,从搞定萩原研二的心态,一路痛骂到歌舞伎町的人渣——

  最后更是跟喝高了的中年男人一样,开始对国际局势指点江山。

  中间,松田阵平还忍不住吐槽,说降谷你是当妈妈的吗,发现了孩子情绪有恙,居然就私底下做调查去了?!

  “不过调查结果有限啊……”

  萩原研二掰手指头:“3酱的人设一直很迷,我们只能确定她是女性,具体年纪,长相什么的基本靠脑补,是不是本国人都存疑。”

  “这么说,连‘小姐姐’的标签都不一定,体贴有度又懂人心什么的,只能往年纪大里猜吧?”

  “年纪大——”

  “所以那家伙的新人设,是年纪很大所以久经风雨的富婆吗?”

  “等等,富婆这个属性是哪来的?”

  “外送上来的吧。”

  诸伏景光对此门清:“她对原材料的消耗程度可太惊人了,没钱不会这么浪费的。”

 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到晚饭点,352116小姐上线了。

  “讲道理我现在有点害怕她了。”

  “其实还好啦,降谷不是拿了书回来,换个角度想,我们除了看书,还可以拿她实下习呢。”

  “尤其是你啊,研二。”

  班长抬手指了指电脑:“与其纠结她发给你的各种新闻,不如清空下大脑,改研究她为什么说了那么多堵人的话,还能让你不讨厌她吧。”

  于是这一天晚上,网恋过程是接力的。

  他们平均每20分钟换一次人,每一句发送的消息,都经过参考和投票,画风中,充斥着一种自知暴露后破罐子破摔的坦然。

  海音寺千秋:……

  讲道理回话慢是有点烦人的,但海音寺千秋微妙的体会到了点海王劈腿时疯狂切窗口的快乐。

  哦,她不用切窗口——

  这会儿是五人同时在线,窗口那边,他们自己会切自己的。

  不过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劲?

  海音寺小姐看着联络器上不断刷出来的消息,若有所思的磨蹭着下巴。

  他们今天说话的目的性好强啊,动不动就提及俱乐部和网站,好奇心强的一逼,感觉——

  感觉就好像在呼唤自己这个老手,抽空带他们去嫖。

  海音寺千秋:……

  海音寺千秋:咦。

  因为体感实在太怪,她今天提前下线了。

  晚饭吃的是炸鸡。

  一桶差不多三斤,配两瓶啤酒一罐气泡水,吃完看时间还早,干脆又久违的泡了个澡。

  等躺在浴缸里,被热气蒸的熏熏然时,海音寺小姐才慢吞吞的转换了下思路,重新思考起了【榊太郎】这个账号的异常。

  事实上,榊老师本人已经几天没上线了,剩下的几个下属公用一个号,出于不想在她面前暴露的目的,强行帮雇主打情骂俏。

  但怎么说呢。

  这原本属于应付差事的一种,由工资的多少,决定字里行间的投入程度。

  可是这几个人主观能动性也太强了!

  喝了酒的海音寺小姐思路异常开阔,仰躺在热水里咂摸了一会儿,就寻思着:这几个小年轻……

  莫不是想跳槽了?

  讲道理,他们现在联络用的这个论坛,真的不是很正能量,看久了,很容易产生下海的冲动。

  再加上这个交流版块的存在,可以说是高端渠道就在手边,随时欢迎新人入职。

  顺着这条思路想想,他们难道是在用背着老板勾搭富婆的心情,勾搭自己吗?

  海音寺:……

  海音寺心说不至于吧?

  秘书,助理,保镖,会计,榊老师拢共就这几个下属,突然就全都不想努力了?

  那她算是什么,共享富婆吗?

  还是说他们决定一起堕落后,准备先拿下一个富婆,再借助她的渠道,帮伙伴寻找新的富婆?

  海音寺:哇撒我不止是共享富婆,还有可能是共享中介唉

  她莫名觉得好笑,一个人在浴缸里扑腾了半天,最后花了两倍的时间,才把缠成了一团的长发吹干。

  “果然。”

  站在镜子前的海音寺小姐摘下面膜:“可以一起玩的人,要多少有多少,但真爱什么的,还是太少啦。”

  想到这里,她久违的打开了系统,然后在一个短暂的停顿后,抬手戳了戳人物栏下那枚一直闪着光的硬币。

  硬币哆嗦了一下。

  海音寺惊奇扬眉,心说这不是个象征符号吗,怎么,进化成精了?

  下一秒,整个系统面板都开始哆嗦。

  海音寺千秋瞳孔倏尔紧缩,还管个屁的真爱多不多!

  她迅速打开了系统的所有折叠栏,发现光屏的闪烁是整体性的,而且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,[引导任务二]已经悄然变成了红色。

  时间像是在此刻突兀的停了一下。

  海音寺千秋察觉到一股奇妙的挤压感,但似乎是因为系统的存在,没有真正的伤害到她。

  看着越闪越厉害的系统面板,海音寺千秋心说完蛋,这是当初猜测成真了——

  系统任务拖太久,自己这是要被世界排斥了?

 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:

  刚洗完澡,穿的是居家服套浴袍,还是超花哨,连腰带都没有的那种浴袍。

  头发是散开的,脚上还没鞋,唯一捏在手里的,是一张用完没扔的面膜纸。

  因为技能【等价之等价】的存在,她倒是在余额栏里存过东西,但除了基础吃用,剩下的就都是木仓|械了。

  海音寺千秋:……

  海音寺千秋面无表情的“啧”了一声:这么看,她准备的东西差的远了。

  头绳梳子,牙膏牙刷;

  洗浴面膜,日常用水,对了,还有分季节的袜子和鞋!

  准备应急物资,只是出于安全考虑,但能力所在,又没限制,她完全可以过的更精致一点。

  不过。

  海音寺小姐歪了下头:用【等价之等价】在余额和现实中转换物质,前提是那些物质是别人送的,而且送东西的人,好感度还得达标——

  以箭头颜色论,怎么也得是个橘的吧?

  海音寺千秋:……

  所以这笔钱坑谁的呢?

  发散的名单列到一半,系统面板再次开始闪烁,闪着闪着,重新归于了平稳。

  与此同时,周身明明应该震撼异常、却总给她种隔靴搔痒感的空间挤压,也在幻觉似的咕咚声后消失可。

  原本昏黄的灯光,变成了压抑的烛火。

  海音寺千秋从自家(or夏油家)装潢简约的卫生间里,挪移到了一间风格古旧的地下室里。

  看画风,居然像是欧洲中世纪的地窖。

  海音寺第一反应看系统。

  这会儿信号还行,不闪了,但字体显示还有卡顿。

  [能打开日志吗?

  系统磕巴了一下,坚强的打开了日志。

  客观来说,【海音寺千秋】对世界而言是个异物,就像是蚌壳里落进来的沙子,时靠系统作弊,强行锚定在世界内的。

  看记录,其实从一个月前,就偶尔会有概念上的空间波动,在自己周围出现。

  不过这都是正常反应。

  在系统给出的示意图里,这种波动,就好像蚌肉蠕动,试图把沙子从左边蛄蛹到右边而已。

  有系统挡在外头,她本人是无感的。

  [那这次算什么?

  海音寺看来看去,这说明都不像是在告知她穿了个新世界,反而是系统在自我修bug,前因后果列的跟检讨书一样。

  三秒后,系统日志二次刷新。

  这是检讨结果出来了。

  她皱眉细看。

  简单点说,就是:她这边属于空间日常波动,原本,应该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,悄没声的就过去了。

  但今天运气不好。

  恰逢波动到达峰值的时候,另外一个世界,也有某个节点,产生了相对明晰的空间波动。

  然后因为某些潮汐概念的影响,双方发生了短暂的共鸣。

  也就是说,她并不是被世界吐出来的,而是因为“共鸣”,和另一个世界的同坐标点,产生了短暂的重合。

  短暂共鸣,就跟电视信号不好一样,闪一会儿就回去了。

  海音寺千秋:……

  海音寺千秋把这些字翻来覆去的看了三遍,终于慢吞吞的松了口气。

  系统恢复倒计时:

  八分三十一秒?

  确定了自己等下还能回家睡美容觉,海音寺小姐不免有闲心好奇起了其他的事情。

  你看,她这边的空间不稳,是因为系统钉子户,那这个世界是因为什么,另一个穿越者吗?

  想到这里,她后知后觉的扭了下头。

  身后不远处,正站着一个穿西装马甲的白毛青年,手里拿着枚材质不明的宝石指环。

  ——这是落到求婚现场了?

  海音寺千秋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对方。

  是相当典型的白人长相。

  高眉深目,个还挺高,可惜略瘦。

  头发是偏冷的银白色,型虽然张牙舞爪,但质感又很柔顺,可以说张牙舞爪的柔顺着。

  眼珠好像是紫色的?

  白发紫眼,这个配色,让海音寺瞬间想起了被野崎君白化病人设支配的恐惧——

  不过他唇色倒是蛮红的。

  说到底,这不过是一次意外,八分钟后,别说擦肩而过陌生人,这简直就是世界再见的陌生人。

  所以海音寺小姐稍微有一丢丢的放飞自我。

  她的眼神挑剔且露骨,甚至带着几分看饰品时居高临下的打量,在人家身上来来回回挪动了好几遍,最后得出的结论是:

  我喜欢他左眼底下的紫色王冠。

  哦,不对。

  那个形制,应该算是倒王冠吧?

  而在她沉默观察的同时,对面的白发青年,也在用差不多的目光来来回回挑剔着她。

  半晌后,他开口说话了。

  “这算什么啊。”

  看似是问句,但不论是音量,还是他的神态,这都是肉眼可见的在自问自答。

  青年将手里的指环弹起,又在唰的一声后接住,然后对着自己捏紧的拳头,满是疑惑的歪了下头。

  “我以为所有的平行世界都是一样的……”

  他的声音变大了些:“结果其实还是有【主世界】【基本世界】这种概念的吗?”

  海音寺千秋:“嗯?”

  她是真的没听懂。

  ——意大利语,属实是知识盲区了。

  对面,白发青年显然误解了这份懵逼的含义。

  他相当自我的撇了下嘴:“那不然为什么偏偏这里不一样?”

  “我接手玛雷指环八兆多遍了,拿到的都是普通的石头(…),怎么这次的反而是个人呢?”

  说完,他很自然的上来揪了下海音寺千秋的脸。

  青年先是因为真实到吓人的触感惊异了一下,但眼底很快恢复平静。

  他一边磨蹭着手指,一边问:“你是个什么存在状态?”

  “——和彭格列指环里的初代们一样,是被时间固化的灵魂,还是匣武器那种,算作玛雷凝聚的火焰生命?”

  说完没等回答,先看着自己的手指,惊喜的说了句“好滑唉”,然后兴致勃勃的抬手,又想捏她第二下。

  海音寺千秋面无表情的一巴掌抽在了他手背上。

  啪!

  是在地窖里能产生回音的水平。

  过去她随便碰触别人,主要是因为外貌带来的心理优势。

  虽然客观上知道自己这样其实有点手欠,但大多数人,包括初遇那天的夏油杰,反应上都很配合。

  真论起来,还会有点“哇塞有占到便宜”的芜湖好耶。

  现在,在一连碰到两个同样手欠的白毛后,海音寺千秋突然发现,这个行为,是真的很烦人——

  推己及人,她决定以后把这个毛病改了。

  恰逢此时,地窖的门再次打开了。

  那还是挺高科技一门。

  海音寺千秋擦眼看过去,外面的建筑面积应该很大,这个所谓中世纪的地窖,好像只是个大型建筑收藏品,被完整的保存在这座地下基地里。

  等门再关上,屋里多了个人。

  来人穿了件黑白相间的制服,进门后就收敛了慌张的神色,单膝下跪后,感情丰沛的问:“您没事吧?”

  海音寺千秋:……

  海音寺千秋:很好,这个我也听不懂。

  不过她听不听懂也不重要,白发青年显然听懂了。

  他说:“滚出去。”

  但紧跟着,下一秒,他就恢复了微笑,收起了被打扰后的一点点迁怒,用甜蜜且温和的语气抱怨说:“我们和基里奥内罗家族的合并才刚刚完成,该作为白魔咒出场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——”

  “明明还不到你们出场的时候呢,桔梗突然这样跳出来,打乱了我的计划怎么办?”

  话音才落,跪在地上的男人立刻开始道歉。

  海音寺千秋反正听不懂,就继续看脸。

  跪在地上的男人有一头饱和度超高的青绿色头发。

  他扎着高马尾,涂了和头发同色的青绿眼影,嘴唇偏青粉,还戴了一对金黄色的羽毛状耳饰……

  妈呀这是变装皇后吗?

  不过仔细看看,变装皇后身材挺拔,五官俊郎,除了妆容非主流,其他倒也还好。

  他的道歉的情绪过于激动,但音色还算好听,正殷殷切切的解释,说:“基里奥内罗毕竟是和彭格列同时期的古老家族,而且您之前说接收玛雷指环的过程会很快,但是今天……”

  今天已经超时了啊!

  如果是一般事件,哪怕出现误差,他们也会百分百信任白兰大人,但牵扯到玛雷指环的话……

  白兰·杰索听出了他未尽的意思,满脸无聊的翻了下白眼。

  是啦是啦是第一次啦

  但在无数个平行世界里,他已经把这个流程走过八百回了好吗!

  基里奥内罗家族的基地,基地里的暗门和机关,机关后这个被下沉埋藏的地窖,还有地窖里保存着的、这副因为他而觉醒的玛雷指环——

  讲道理都看腻了。

  不过这次倒确实有点不一样了。

  白兰·杰索看了看从刚才开始就没张嘴说过话的女性,突然抬手,指她。

  “这里,小桔梗看不到吗?”

  那边,小桔梗严肃的抬头观察,半晌后认真答曰:“虽然不明白您想指什么,但我确实什么都看不到。”

  “……这样啊。”

  白兰懒洋洋的鼓了下左边的脸颊,突然从手边的封存百年的盒子里,挑出了个指环丢在地上,任由它滚到桔梗膝边。

  “戴上后再看看。”

  是纯粹的命令语气。

  桔梗毫不犹豫的戴上。

  结果还是没有。

  白兰·杰索:……

  白兰·杰索先生若有所思的“哦呀”一声,再次歪头笑了起来。

  这次笑容简直兴味盎然,以至于左眼角下的倒王冠刺青,都显出一种和发型一般张牙舞爪的可爱。

  “介意跟我解释一下嘛~”

  白发青年认真的问:“既然和指环没有关系,那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,又或者说——”

  他语气异常的甜蜜:“你是个什么东西哦?”

  海音寺千秋:……

  海音寺千秋完全没有回答他的意思。

  她本来就听不懂意大利语,白兰和桔梗开始做实验后,更是跟王八念经一样都有点催眠了。

  她干脆也当两人不存在了,低头专心看系统。

  此时,系统的检讨书已经更新到了第七页,基本算是解析完毕了。

  和海音寺千秋那边不同,这个世界产生空间波动的原因,是代表着空间属性的世界基石,选定了配适者。

  基石的属性和他的天赋能力,进行了一些概念层面的碰撞,然后不小心闪到了同样不稳定的她。

  海音寺千秋:……

  讲道理,哪怕此时系统的倒计时已经到了一分二十八秒,但海音寺千秋的脑子,已经被【世界基石】这四个字填满了。

  她眼帘低垂,看到个形制古老的盒子。

  盒盖半开,指环约么还有五个。

  她又看光屏,关键词是【世界基石】还有【空间】。

  最终结论:玛德有点想要!

  虽然不知道怎么用,但这肯定是好东西吧?!

  海音寺小姐隐隐闻到了大赚特赚的气息。

  她在有限的时间里,飞快的抬眼去看白毛的脸,结果正对上一双兴味盎然的眼,其中好奇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,居然连恶意都欠奉了。

  海音寺千秋愣了下,突然眉眼微眯,露出了个漂亮又温驯的笑容。

  笑的整个地窖都跟着亮了一下。

  白兰立刻发出了“哇哦”的声音。

  “我这是触发了什么不为人知的‘友善开关’吗——”

  他拖着长音上前两步,又一次抬手,像是想直接来碰她的头发。

  海音寺千秋依旧没听懂意大利语,但她意会了男人轻佻的语气和动作,于是在手伸到颊边时,自然的侧了下颈部。

  可以说是避了,但没完全避。

  垂在脸侧的一缕头发还带着洗发水的留兰香味,随着这一避,恰到好处的滑过他的手背,反而让白发青年的指肚蹭到了自己的脸颊。

  海音寺小姐顺势发了下抖,而后眼帘低垂,魅力指数俨然已经蓄势待发——

  同一时间,她在心里飞速的询问系统:[既然这白毛是能被世界基石选中的人,他头顶为什么没箭头?

  问完她就想到了五条悟。

  他大概是在世界构成中的权重太高,所以箭头大到了在室内看不见的地步,基本等同于一道悬在半空中的光柱。

  鉴于这俩还都是白毛,这白毛说不定正好和大猫同型号。

  于是没等系统回答,她又问:[既然是可攻略人物,那我要是能搞定他,【等价之等价】能不能把世界基石夹带一个走?

  系统:[……

  系统:[不能。

  系统表示:世界基石,是维系此世界、和与此世界相关八兆个平行空间的绝对稳定剂——

  其实拿你是可以拿的,但只要离开了这个世界,第一时间就原地爆炸。

  海音寺千秋:……

  海音寺千秋瞬间恢复面无表情。

  在心底“啧”了一声后,她倏尔察觉到一点贴近的体温,于是又超自然的抬手,出尔反尔的第二次打开了白兰·杰索的手。

  啪。

  讲道理,这位白发先生长得其实相当不错,还是极具新鲜感的西方面孔,但自从阳痿后,海音寺就对肉|体接触没什么兴趣了。

  世界再见陌生人,又没什么油水可捞,她漫不经心的再次开始紧盯系统倒计时,随时准备回家。

  对面,白兰·杰索看着自己通红的手背,惊讶的眨了眨眼睛:“是我的错觉吗,你的‘友善开关’好像就打开了一下下,八秒不到就关闭了?”

  大惊小怪也十分的英俊。

  海音寺千秋看着他做作的表情,很是感慨了一番白毛系稳定的颜值,还有这个统一模板样的恶趣味性格。

  搞的她都有点想五条悟了。

  海音寺小姐咂了下舌,觉得自己品味也怪拧巴的,遂低头催促系统:[共鸣还要多久,我想回去睡觉了。

  系统没动。

  它好像再次卡住了,倒计时还在一分半钟的那一秒。

  说时迟那时快,就在海音寺千秋眉头皱起的前一刻,空气中响起了划亮火柴时才有的噗嗤轻响。

  紧接着,是火焰燃起,灼烧空气的声音。

  海音寺千秋眼前的面板随之一闪,倒计时变成了十分三十五秒。

  “嗯?”

  “嗯”完抬头,正对上白兰·杰索的笑容。

  白发青年绅士的冲她躬了下身,展示起了自己指尖微微燃烧的白色火焰:“只是突然感觉到了奇怪的空间波动,所以借用火焰稍微打乱了一下——”

  “哦呀。”

  他露出了个做作的可爱笑容,“看你的反应,是起效了吗?”

  “啧。”

  海音寺千秋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,但就是因为听不懂,那股欠打的气质反而被凸显的异常明显。

  于是这里得纠正一下。

  海音寺小姐面无表情的想:对白毛来说,恶趣味的性格根本不是固有模板,女高中生ver的五条悟只是有点烦人,但这个……

  这个已经是渗人了。

  海音寺千秋直感报警,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。

  青年察觉到后,满意的笑了。

  他的神态瞬间变回了活跃温暖的样子,超期待的拍了拍手:“撒,把之前那个笑容重新续回来吧~”

  他装可爱比五条悟差远了。

  在海音寺眼里,简直是以堪称甜腻腻的姿态,任性道:“接下来我问你问题的时候,记得也要保持住笑容哦。”

  海音寺千秋:“啧。”

  她稍稍仰头,鼻翼翕张间,轻易嗅出了空气中逸散的信息——

  血液涌动就是普通的男子大学生的水平,近身战斗力可能不太行,满身都是棉花糖的甜味。

  变装皇后好一点,但好的也有限。

  此处,请相信鬼之一族对于食物肉质的判断力,就这股没什么嚼劲的感觉,真近战她能一个打俩。

  麻烦的是【世界基石】。

  海音寺千秋谈不上害怕,但免不了投鼠忌器,怎么想都觉得打起来不太值。

  她低头看系统:[行不行啊统儿,不会真的走不了吧?

  系统说:[不会。

  海音寺千秋本身也不是人家这个世界的人,等空间波动的共鸣消失,就算系统不动手,这个世界缓过劲了,也要弄她走的。

  所谓的五分钟十分钟,不是系统的倒计时,是世界的倒计时。

  眼前这个白毛手持玛雷指环,是可以在一定程度干涉空间波动,但也就是个“一定程度”的水平了。

  海音寺千秋瞬间安心了。

  ‘区区八分钟而已……’

  她甚至懒得多动脑子,就准备靠“听不懂人话”这理由拖到结束。

  毕竟是亚洲人的长相嘛,不论是事实上,还是情理中,对印欧语系苦手可再正常不过了。

  结果——

  结果白兰·杰索会说日语。

  “……你倒是挺多才多艺。”

  白兰微微一笑,表示小姐你过奖了。

  除了激发指环的火焰,他没有再轻易发动能力。

  因为天生的属性问题,白兰每次沟通平行时空,都会在头顶生成直达天际的白色光柱,扎眼程度堪比自然奇观。

  在正式对彭格列下手之前,他还不想轻易暴露自己。

  所幸当初能力觉醒时,他就已经接收过海量的平行记忆了,现下飞速筛选一遍,哪一个都没有她!

  “所以先来交换名字吧。”

  说完白兰先生侧了下头,吩咐道:“小桔梗先出去,顺便通知下其他人,我没下令前,谁都不可以进来。”

  桔梗追随白兰发自内心,早已习惯了他各种作妖的行为和做作的称谓,哪怕不明所以,依旧虔诚的选择了遵命。

  等门再次关上,白兰·杰索拍了拍手,表示可以开始了。

  “我叫白兰·杰索。”

  他一副先做示范的样子:“是意大利裔美国人,目前还没有毕业,是休学中的大学生——”

  “不过不是病休,是请假创业来的,最近成了密鲁菲奥雷的boss。”

  说到这里,估计是怕她听不懂,又额外解释了下:“密鲁菲奥雷就是花朵的意思。”

  他编瞎话不打草稿:“听名字就很美对吧?是独立的设计工作室哦,主营一些艺术考察类的业务,小姐现在脚底下踩着的,就是我们最新收购的古建筑残骸。”

  海音寺千秋:……

  海音寺千秋甚至懒的呵呵他:就看周围这地窖,那个高科技的门,还有见了他直接跪下的变装皇后。

  设计工作室?

  就尼玛离谱。

  海音寺千秋毫无心理压力也开始满嘴跑火车。

  她说我是法国籍日本人——

  “职业是模特,没有上过大学,目前正住在比自己小的男朋友家里,近期的人生目标是找个有钱的老男人,骗他心甘情愿的接手我的下半辈子。”

  说到这里她十分礼貌的笑了下,毫无愧疚感的说:“至于这里,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。”

  “不过我要是走不了的话,白兰先生可以收留我吗?”

  白兰先生:……

  白兰先生切了一声,超认真的吐槽道:“我的真话好歹占了三分之一,小姐这是纯骗傻子玩呢吧?”

  纤细高挑的青年人像是猜拳被人作了弊的小学生一样,气鼓鼓冲她伸出手,“好啦,我先骗你算我不对,小姐多少把名字告诉我下呗~”

  说完他又觉得不对,于是拍了拍手,补充道:“名字之外,最好再说下物种。”

  物种适当的加了重音。

  重音落下,周遭燃烧的烛火都跟着噼啪一响。

  光影尽头,穿着身浴袍的美丽女性倏尔眯起了眼睛。

  而在她对面,工科大学生对险恶下来的空气置若罔闻,笑眯眯的比划手势:“别这么敏感嘛,毕竟小姐暴露出的细节还不少。”

  他隔空点了点海音寺的胸口。

  “你呼吸的频率有点奇怪,之前接触到死气火焰的反射波,也和人类不同频——”

  说到这里,他居然还暧昧的磨蹭了两下曾经捏过她脸颊的手指。

  “说起来,你的恒定体温是不是也比人类低一点?”

  海音寺千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。

  白兰也不在乎。

  他自顾自的继续道:“你相信吗?在发现自己的特殊之后,我曾经浪费过整整一年的时间,试图召唤个恶魔什么的——”

  “除此之外,我还找过魔法学校的地址,甚至挖掘过历史上知名炼金术师的坟墓,但是怎么说呢。”

  “说它们都是假的,未免有些过于绝对,但要说它们是真的……”

  他露出了个倦怠的表情:“好吧这里没有‘但’,它们就是假的。”

  八兆个平行世界,一样的假。

  “明明传说那么缤纷多彩,结果异常的就只有彭格列和指环。”

  他顶着【救命啊jpg】的表情包撇了下嘴:“感觉就好像世界中心就只有那几个中学生一样,中学生哦!”

  他信誓旦旦的强调:“牵扯到的人力,除了小正稍微有趣一点,其他的都是什么鬼啦——”

  “感觉世界的中心如果是他们,那整个世界也挺无趣的。”

  说完这些,他再次看向海音寺千秋,然后总算有那么一瞬间,笑的像个本性多情的意大利人了。

  他看着海音寺,又不完全只是看她。

  事实上,以白兰·杰索那个任性且多变的逻辑,当他遇到一个在无数平行时空里都无痕迹的陌生人,这家伙的第一反应,绝对不会是自己遇到了八兆分之一的独特爱情——

  ——他只会因为这份异常,怀疑在八兆个已经无聊透顶的平行时空之外,还有独立于世界基石存在的其他世界。

  其他的,全新的世界。

  白兰·杰索几乎是诚恳的看着海音寺千秋,道:“小姐就当可怜可怜我嘛,同样的人生过八兆遍,无聊的我都已经忘记‘无聊’这个词要怎么拼写了。”

  海音寺千秋呵呵。

  他的指环明明一直在隐隐发着光。

  以系统卡屏的闪烁频率来说,这家伙分明一直试图使用指环的力量解析她——

  就这,还装可怜?

  海音寺千秋姑且抽了下嘴角,算是捧过他的场,转头就问系统:[现在能走了吗?

  [能。

  系统的字体再次变红。

  轰隆。

  周围没出现任何肉眼可见的空间裂缝,但随着潮汐退去,空间这一概念确实开始了新一轮的波动。

  白兰的表情瞬间险恶,当机立断上来要抓她。

  海音寺千秋站在熟悉的挤压感下,有恃无恐的抬手,第三次抽在了他的手背上。

  啪。

  这次的红痕异常鲜明。

  眼见着倒计时已经变成了个位数,被威逼利诱了半个小时的海音寺小姐心下微动,直接用【等价之等价】,从余额栏里兑了把枪出来。

  是之前和五条悟去擂钵街时弄到的款——

  讲道理被这个白毛对比过之后,大白猫可真是太可爱了,她这短短的21分钟,都想起他多少次了?

  咔嚓,上膛的声音居然重叠了。

  海音寺千秋一愣,发现白兰·杰索先生也拔出了一把象牙制的手/木仓。

  白兰的逻辑也很简单——

  既然阻止不了她消失,那就留下足够的痕迹好了!

  其实机枪能造成的出血量最大,无奈手边现在没有,不过无所谓,手木仓只要射对地方,依旧可以让大出血呈溅射状泼洒周围。

  目的是尽可能多的留下这个【新世界生物】的基因样本——

  血溅的多,正好方便搜集化验了!

  又是一声咔哒,两个人同时瞄准了对面。

  按动扳机,前后脚开枪。

  结果一个打了头,一个打了腿。

  砰。

  砰。

  几乎重合的枪响划破空气,有灼热的剧痛闪过腰侧。

  海音寺千秋借着恶鬼超乎寻常的神经反应能力,成功避开了用心险恶的子弹——

  就他这个射击点,摆明了是有血还不够,怕是想直接洞穿她的左肾,好留下定量可用的内脏碎片!

  而对面,白发青年在枪响的下一秒,就恨恨的捂住了耳朵。

  子弹擦过了他的颈侧,连带着半边肩膀都跟着血流成了河。

  “你怎么可以这样!”

  白兰·杰索气到跳脚。

  “要不是我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些……”

  他忍不住发出了嘶嘶的声音:“我都是照着不致命的部位瞄准的,小姐怎么可以不讲武德的打头——”

  他的语气又开始不自觉的甜滋滋:“我真死了怎么办嘛?!”

  海音寺千秋:……

  海音寺千秋的脸上简直写满了那死就死呗。

  此时,她的身影已经虚化了大半,不能再补枪,但也不甚惋惜,看到他跳脚时,甚至微笑着吹了下枪口。

  白兰·杰索:……

  他好像已经完全不疼了似的,明明半边肩膀都是血,却还在锲而不舍的发脾气——

  “你都不担心下次再来时要怎么接触吗?”

  白兰君愤愤不平的展示了下自己被抽出了红痕的手背:“这种程度的就算了,单最后这一枪,下次你笑的再漂亮,我们都要不死不休的!”

  海音寺千秋听罢挑眉,留给他了一个仪态万千的白眼。

  三秒钟后,共鸣彻底消失。

  她重新出现在了自家的厕所里。

  灯还是那个灯,点还是那个点——

  就连空气里拆开的面膜包装,都还保持着相当程度的湿润。

  好像刚才就是一场幻觉。

  海音寺小姐对着镜子,动作轻缓的呼了口气,反手将掌心的木仓械重新扔回了系统余额栏。

  子弹加折旧,少了差不多600円。

  海音寺千秋:看我这倒霉催的。

  她低头嗅了嗅衣服,明明才洗的澡,现在不止重新布满了潮气,还残留着相当刺鼻的火药味。

  “真的是完全不困了呢……”

  念叨完她对着镜子呼噜了两声,低头洗了把脸,又去客厅重新打开了联络器。

  为了保证以后不需要不死不休,她身边就不能再有空间波动——

  换言之,[引导任务]赶紧寄吧。

  她拨冗看了下日期。

  五条悟当初说的一周,已经是最后一天了。

  于是在登陆完成后,海音寺小姐淡定的选择了干吃回头草,在论坛生成的临时聊天室里,再次呼叫起了【榊太郎】的账号。

  她敲了敲联络器的黑色屏幕,最终还是打字留言道:【明天晚上的话,能和我见个面吗?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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