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4章 还恩_金陵第一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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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还恩

  很多事情记不清了,譬如,王修戈记不清母后是怎么死的,也记不清,自己是怎么糊里糊涂被关进了掖幽宫。

  只记得那年莺语婉转,春云欲暮,伏海跟丢了小殿下,一个人在御花园转悠到天黑。王修戈迈着还不结实的短腿,靠近叠翠流朱的牡丹亭,那如烟海般的繁华深处,烈帝、被扶正的袁淑妃,还有他们的儿子,一家三口在亭中嬉戏,锦裘华服的王擎川手里捏着汉血马木雕,绕柱奔跑。

  烈帝与袁氏说笑着,之后,便起身与大内侍官离去。

  袁氏留下一个侍女照看儿子,也随着烈帝钻进了花丛之中,不知往何处去了。

  小小的王擎川,还不会骑马,他只能看着那只木雕过干瘾,但是,当他转了一圈之后,眼神尖锐的他立刻发现了正走过来的王修戈。

  “二哥。”

  王擎川喊了一声,便没理会,继续玩他的大马。

  那伺候他的侍女却皱眉将王修戈一把掀开:“走远些。”

  元后生的儿子在宫里不得宠,没人待见,皇上也只当养了个废物点心,眼不见为净罢了,这分给各宫的份例没人敢中饱私囊,可每次只落到这位殿下的手里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半儿了,他宫里连细炭都没有,挨了一整个冬日冻得满手烂疮皇帝也不是不知道,可皇帝说什么了呢。何况淑妃娘娘刚刚入主端云,汝南袁氏更是志气高炽,侍女胆子大得很,背地里竟敢对皇子动手脚。

  她将王修戈推了一跤,又连忙去扶他,“二殿下,您这般冲将上来,奴婢一时没看仔细,没摔着您么。”

  王修戈被推得摔倒在地,茫然看了一眼那侍女,只觉得她脸上得意的神情丑恶无比,连过了十多年他梦中都记得一清二楚,不大爱说话的王修戈突然发了狠从地上蹭的爬起来,双眸充血地瞪着侍女,咬牙用力朝着侍女的腹部撞了过去,硬壳脑袋浑如块无坚不摧的玄铁,撞得侍女“哎哟”惨叫,忙唤“小殿下”,便跌倒在地。

  听到声音的王擎川,一扭头,只见母后身旁的侍女自己的乳母被撞倒在地,腰肢卡在了栏杆上,清脆一声,像是断了,霎时间他怒上心头,也没旁的家伙,就抄起手里的宝马木雕重重地朝着王修戈的右臂砸了过去!

  霎时间,王修戈的手臂麻了半边,他跌倒在地,臂上的伤口出血不止。

  那种痛楚,让他清醒却难忍,可王修戈硬是一滴眼泪都没掉。

  直至这时候,伏海找了过来,将他背回了自己宫里。

  伏海着急地寻太医,太医却

  本章未完,请点击继续阅读!第1页/共6页告知噩耗:“殿下……伤了经脉。这右臂恐难以恢复。”

  王修戈混混沌沌地躺着,听到伏海急匆匆又问,会有什么影响。

  而太医的声音犹在耳边。

  ——殿下右臂将来只怕是会知觉迟缓,也不能用力气了。

  自此以后,他习惯了用左手。

  求人莫如求己,求救不如自救。

  睡梦之中醒来,王修戈坐起了身。

  近来梦境时断时续,均是一些浮光片羽,全然没经历过的事情,今夜,梦到的却是十多年前的一件旧事。

  驿舍坐落在原野之中,时已入冬,北方的冬天干燥而冷,连下起的雪都是干涩的,靴子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。

  屋内燃着未尽烛火,屋外响起了橐橐的靴子声。

  “殿下。”

  樊江的声音。

  王修戈一臂捞起落在脚边的衣物穿在身上,咳了一声,为自己披上走到了书案后,坐下。“进来。”

  樊江推门而入,随即便又关上,“帽山上的遗迹都已经清理出来了,柳崇白切腹自尽,留下了一堆从大靖搜罗来的文字典籍,主要是农经、药经、天文经这些,看样子,他一直和东瀛那边有联系,打算窃取我中原的文书典籍为己用。对了,末将还找到了这个。”

 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揉得皱皱巴巴的密信。

  王修戈右手接过,向下抖落展开。

  这密信之上,没有任何文字,只是一幅人像画。画上之人不是别人,正是他自己。

  王修戈收了画纸,咳了声道:“看来孤所料不错,是有人指使,同时收买了他们。”

  余氏狱中自尽,柳崇白切腹自尽。

  看来背后之人将他们的把柄拿得很死,让他们宁可选择死亡,也要为其达到目的。

  思绪起伏间,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道女子柔软入骨的嗓音:“殿下,您饿了么,我见您屋子里蜡烛还烧着,奴婢进来了……”

  不等王修戈回答,连樊江也是一惊,紧接着那门就推开了,只见一娉婷袅娜的女子,手把烛盏而入,她身着藏红团窠对鹊纹薄罗诃子,外罩洒金翎纹的鹅黄纱衫,素纱朦胧间皓臂如玉,更添媚态。她莲步轻移,一手把灯盏,一手端着一叠糕点,向王修戈书案而来。

  “驿丞让你来伺候孤么?”王修戈不快地皱眉道。

  先前进驿站休息时分,那驿丞便嘴脸怪异地向王修戈吐露,定好生伺候着殿下,语气轻佻至极。

  当时王修戈没放在心上,但现在看到这个女人,他懂了。

  本章未完,请点击继续阅读!第2页/共6页这些年他常在外征战,或是马蹄之下行走四方,落脚之时总不乏有自作聪明的人试图用一些伎俩上赶着巴结。

  那女子将灯盏与糕点放下,垂眸娇羞颔首,头上簪着的步摇沙沙晃动。“是,殿下,更深露重,您还伏案,难免伤了眼睛,不如早些更衣就寝,奴家伺候着殿下。”

  她说着,便将身腾挪,不着痕迹地将碍事的,打扰她和太子亲近的樊江扭腰撞开,樊江满头雾水敢怒不敢言,那女子朱唇轻抿,嫣然含笑,伸出柳条般的臂膀便要搂抱王修戈。

  “樊江!”

  樊江令行禁止,刹那出剑,只见寒光闪动,那冰冷的剑锋便抵在了女子胸前。

  女子花容失色,差点打翻了蜡烛,哆嗦道:“殿、殿下……”

  她只是想为他红袖添香,好好伺候着太子,不曾想他竟叫手下人亮出了兵刃,女子吓了一跳,再也不敢说要靠近。

  王修戈后仰的身子慢慢坐直,嫌恶地皱眉道:“樊江,将她丢出去。”

  “是。”樊江可没那怜香惜玉的铁汉柔情,一根根铁管似的手指将那女子胳膊掐住,几乎掐出淤青来,女子哎哟呼痛不止,被樊江硬生生大步拖了出去,一支步摇掉落在地,磕散了几枚鱼眼大小的珍珠。

  风一阵紧,萧云回与萧家的家臣骑马夜行而来,肩头帽顶都落了一层雪,驿丞连忙前来招呼。

  每年萧世子都要入金陵,在他这小小驿舍歇息过不下十回了,如此大名鼎鼎的人物他自然是记忆深刻的,虽是风雪夜里,也连叫人起来,伺候好世子的马,便亲自领着萧云回入门。

  萧云回自廊下解开身上的锦裘斗篷,问道:“太子在你这里?”

  “是,太子殿下启程回金陵,也经过小的这地方,因为下了雪前路不好走,此刻正在二楼歇息。”

  萧云回怀中揣着药盒,低声道:“带我去见他。”

  驿丞便连忙将萧云回领上二楼,告知他太子的房间,因为先前打错了主意的事,还怕王修戈迁怒,指了地方之后便不敢靠近,灰溜溜下楼而去了。临走还要想,这萧世子也是胆大不怕触霉头,仔细那位不好惹太子爷发起了火,连女人都能扔出来。

  萧云回将身停在王修戈的屋外,屋子没有关门,他正襟理冠,将狐裘上的雪籽扫去。

  灯下出神的王修戈警觉差了一些,直至萧云回小立风雪里片刻,才缓缓抬眸,一眼就看到了栉风沐雪而来的萧云回,不明其来意,他皱眉道:“进。”

  萧云回点头,迈进了王修戈的屋子,进

  本章未完,请点击继续阅读!第3页/共6页门先瞧见的,便是脚边散落了珠子的一支步摇。

  女子的头饰。

  他不禁皱眉,但也不露什么痕迹,径直走到了王修戈的面前。

  “坐。”

  王修戈一指身旁的椅子。

  萧云回见这屋子曾有女子出入,也不知做过何事,心头深感不悦,皱眉道:“不了,殿下,萧也有话同殿下说,说完便离开。”

  王修戈淡淡看着他,道:“你是来挑衅孤?”

  灯下不知为何,王修戈的脸色泛着一层苍白,难见血色,被烛光朗朗一照,宛如晶莹玉质。

  萧云回则开门见山:“萧也请问殿下,那株送往金陵救命的血月齿草,可是殿下你所赠?”

  王修戈眼睑微扬,“是。”

  萧云回便沉下了心。看来他所料不差,果然是他,送药的人,恰巧也唤作明月。

  王修戈单臂撑肘,疲倦的脸上有些笑意:“你要说什么?难道你害怕了?”

  他想,如若不是萧云回害怕,倒也不必如此冒雪前来,问他这样的事。只是眼下离金陵城还远,他便畏惧至此。

  萧云回不以为意,摇头道:“殿下,我与呦呦皆不是愿意欠人情之人,这是另一株血月齿草,请你收下。”

  将那女子拖走之后,樊江又悄无声息地折返回来,没想到竟然见到了萧也,他便以轻功落在太子房门外,静听里头的声音。

  不知这萧世子趁夜前来是何缘故,但只要这萧云回不识时务,意欲对太子不轨,虽然现在殿下不能动用武力,他却也是敢将这萧世子一并狠狠地丢出去的。

  王修戈因为萧云回的这句话“我与呦呦皆不是愿意欠人情之人”瞳孔骤然紧缩,一阵遽然快速的战栗之后,他的手垂落了下去,随即,眼睑也慢慢覆落,“你什么时候,竟然可以代表她了?”

  萧云回道:“殿下,这应该要问你,你放她和离,可是有心盼她自由?”

  他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坚持。

  “如果殿下真的喜欢呦呦,就应该给予她追求自由的权利,而不是不听从她的意愿,将她锁在东宫,做一个根本不像她束手束脚的太子妃。为此,她不敢哭,也不敢笑,低头逢迎,卖力讨好,换来的不过是你的无视。太子殿下,恕萧也直言,你给不了她幸福,已经试错过一次了,呦呦是个坚决的人,她亦不会再回头了,萧也与呦呦均盼你早日放下,收手莫再幼稚。”

  王修戈的脸上掠过一丝嘲意:“孤对皇上说过,她可以自由婚嫁,孤从来没逼她。”

  “若

  本章未完,请点击继续阅读!第4页/共6页殿下不逼她,那就请收下这株血月齿,彼此两清,”萧云回打开那枚药盒,露出里头叶色如血,月牙状,有边缘锯齿的血月齿,颔首看了一眼,道,“否则,殿下是想利用这次的恩情,逼迫呦呦做什么呢,让她放弃现在的一切重回殿下怀抱是么?以恩情压人,未免欺人。”

  王修戈面露冷漠:“你说的,孤不屑。”

  “但愿殿下如你所言是拿得起放得下真君子,莫行无谓之事。”

  萧也将那盒血月齿草放在书案上,向前轻推,推到了王修戈的面前。

  他看到面前的太子忽然神色间溢出灰败之色,宛如失魂一般,心中的块垒尽数消解,声音清沉地道:“既然殿下也说,放呦呦自由是出自真心,那么萧也也愿意推心置腹,不瞒殿下,家母寿辰在即,这次萧也本意是趁着年底带呦呦回兰陵,双方互相见过,之后若能定下来,便度呦呦出家去做女冠子,我会博取功名,待三年五载之后,用功名来求娶呦呦,此事亦已有先例。”

  王修戈的右手食指摩挲着拇指,自嘲一笑:“你倒是光风霁月……坦坦荡荡,将孤衬成小人了。”

  萧云回接着道:“但却横生枝节,姬相中毒了,如今身体不安,呦呦放弃了与我同回兰陵的机会,待明年开春之后,姬家老族长的忌辰,届时我们会往河东为老族长吊唁。望殿下守信,不再去打扰呦呦。”

  算算日子,从现在开始,直到姬老族长的忌辰,也不过只有几个月了。

  就连这几个月,身不在的金陵的萧云回都不能放心,提前用激将法安置好王修戈自己这个不定时会迸裂开的弹药。

  “殿下还是收下吧,萧某也好安心离去。”

  萧云回行了一礼,恭敬无比。

  这时,屋外盯着梢的樊江终于听不下去了,他一怒之下跳了进来:“萧世子,你凭什么三言两语打发殿下,你可知道为了求到这株血月齿殿下他……”

  “樊江。”

  王修戈沉声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。

  樊江从不多嘴,这是实在看不下去了,才僭越了这么一回,可还要再行辩解,王修戈摇了下头。

  “将东西收下吧。”

  樊江咬牙切齿,瞪了一眼萧云回,低头闷不吭声地卷起了桌上的血月齿草。

  萧云回和声道:“多谢殿下愿意成全。在下病急乱投医,今夜对殿下的言行多有冲撞之处,望殿下海涵。”

  说完,又行了一礼。

  一礼毕后,萧云回徐徐起身,“这株血月齿草,我已代呦呦还了,呦呦便不欠

  本章未完,请点击继续阅读!第5页/共6页殿下恩情了,他日有需,萧也可供殿下驱策。望殿下珍重。”

  他转身冒着风雪出了门去,不一会,便响起了靴子踩在镂空楼梯上的沉闷脚步声。

  樊江抬起手锤了一下自己脑袋:“殿下,我樊江是个粗人,说不过那萧世子,但我就是气恼不过,我心里憋得难受。殿下为何怕他,咱们从前几时又受过这样的窝囊气!”

  王修戈看了眼屋外灯笼映亮一角的黑黪黪夜空里密集的飞雪,溢出了几声忍到现在方才终于忍不住的咳嗽。

  “孤不怕任何人,但他却是代姬嫣来的。他的意思,看来也便是她的意思……原来他们已经这样好了。”

  王修戈自认是个狂傲自负之人。

  却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,招招打在棉花上,如此无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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